好久沒有聯繫的一位叫高野的朋友來電話術邀請我去看一看日本居家老人的護理情況。早就得知她一直在家護理90多歲臥牀的老母親。想像着每天24小時護理病人的艱辛和忙碌,我一直不敢去打擾她,而她卻說經常邀請朋友來家裏小聚。高野安排我在有上門沐浴護理的那天去她家。
很早就聽說過一點日本上門洗澡服務的事情,但卻沒有機會看到實際程序。即使是我身邊的老年人,因老化或健康狀況惡化需要接受「介護服務」之前,他們幾乎對老年人護理服務的具活體內容也不甚瞭解。因爲有「介護保險」制度爲走向老化的人們保駕護航,他們對不可抗拒的生活能力的衰退並沒有太多的焦慮和不安。
上門沐浴護理
久違的高野滿面春風,沒有我想像的不堪重負。她帶我進了一樓客廳,靠牆的牀上躺着她母親。客廳在太陽的照射下明亮、溫暖、整潔,沒有我想像的室内雜亂和特殊氣味。2年前還能自理的老人經歷了2次腦中風之後,現在已經完全失落了生理上的自我控制和語言溝通能力,靠鼻食(透過鼻中插入胃部的導管注入流質食品)維持生命。她看上去幹淨、安詳,高野說,她一個人白天照顧母親,每天有護士來查看和醫療護理,每週有一次上門沐浴護理。
1)服務人員到達
按照預先約定,由護士、操作員、助手組成的三名專業人員乘行程沐浴車準時來到高野家門口。服務人員按照各自的分工迅速開始工作。
護士進屋給老人量體溫和血壓,詢問家屬瞭解老人的狀況。與此同時,另外兩人將浴缸安置在病人牀邊,爲提供安全舒適的沐浴服務做着準備。
2)沐浴前的準備工作
當天是否能夠按計劃給老人洗澡,要根據護士對老人健康狀況的檢查結果判斷。如果老人當時狀態不好或者不適合全身沐浴,就會臨時改成半身沐浴或者是其他方式的身體清潔護理。
不一會,兩個半截浴缸被組裝成一個滴水不漏的浴缸,來自專用車的熱水管和通往住家下水道的排水管都連接在浴缸上。爲了安全方便操作,也爲了病人舒適,浴缸上裝了一個可以固定網狀擔架的鋼架,它可以在沐浴程序中調整「牀面」的傾斜度。浴缸邊沿還罩上海綿套,防止沐浴程序中病人觸碰到鋼架而傷害皮膚。
3)沐浴護理開始
當沐浴用具都準備就緒時,護士已經爲老人脫衣完畢並蓋上浴巾。操作員把老人的自動牀調整到最合適的位置爲搬運老人做好準備。所有設備組裝和調整、搬運老人的操作步驟全部由「操作員」主導;護士一直是沐浴前後檢查和觀察老人狀態、爲老人服務的主要角色;助手是在每個程序中的協助角色。
老人被抬到擔架網上,透過調整高度讓老人的腿部浸入溫水浴缸,使身體逐漸適應沐浴狀態。
助手與操作員開始給老人洗頭,護士開始整理牀鋪。因爲老人身上插有鼻胃管和導尿袋,在搬運和沐浴程序中這些都倍加小心注意。
護士爲老人洗臉,背部的清潔則是在3人的配合中完成。途中老人睜開一直緊閉的眼睛環顧四周,從她的情緒表達中能看出她非常放鬆和安詳,只有在舒適和沒有懼怕和擔心的狀態下才會有這種情緒表達的自然流露。
分別在浴缸兩側的護士和助手輕柔地搓洗着老人的雙手和雙腳。看着風化作用的角質夾在肥皂泡沫落進水中,高野幾分羨慕地說:「這整個兒是一個保養套餐,我們健康人去專業設施享受這種服務的費用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老人在最後沐浴沖盡的時候居然安詳地睡着了。
爲了讓老人在不失尊嚴的狀態下接受沐浴護理,無論是脫衣穿衣還是搬運以及躺在浴缸的狀態,整個程序都沒有暴露老人整個身體的瞬間,在工作人員熟練的操作中老人的體面始終被保持着。
4)沐浴結束之後
三人將老人從浴缸上抱起放到牀上。護士爲老人擦身、穿衣,用吹風機吹乾頭髮,並再一次檢查老人的各相健康指標並記入健康管理表上。其他兩人負責清洗浴缸和收拾場地。
所有的程式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彼此的配合是那麼協調和默契,他們之間也沒有多餘的對話詢問;既感覺不出忙碌和緊張,操作和搬運種也不會因爲場地狹小而有磕磕碰碰的聲音。
因爲洗澡本身也會消耗老人的體力,從沐浴到結束只有10分鐘,而工作人員從抵達到離開束所需要時間一般是45分鐘左右。當他們離開的時候,房間裏沒有任何水跡,也沒有任何雜亂,一切是原來的狀態。他們一般每次出行會連續去五個家庭,最多的時候一天要去10個家庭,這種工作量不禁讓人感到驚訝,更讓人佩服。
介護保險制度
也許有人會問,什麼樣的人能享受這樣的服務?
這種服務的物件是被醫學家認定評價需要接受護理的老人,介護保險制度保證任何一個滿足介護標準的公民都能平等地享有這樣的服務。
日本的「介護保險」與「健康保險」(醫療保險)一樣,是每一個公民都必須加入的保險體制。年滿40歲開始繳納介護保險金,年滿65歲之後如果因爲疾病和老化造成生活障礙,可以在得到醫學家的護理等級評定之後,申請介護機構提供相應的服務。介護級別從1級到5級,從行動不便到全身癱瘓都能得到相應的服務。對大多數人來說只需要負擔費用的10%,剩餘由介護保險負擔。
介護保險制度力圖實施老人設施和社區養老並存,建立全社會共同對需要護理的老年人提供幫助的機制。早在30多年前日本就有了民間上門沐浴護理,2000年開始的「介護保險制度」使這項服務成爲介護保險多種專案中的一個,並被標準化。當一個人無法自己洗澡,或者僅靠家人的幫助洗澡仍然很困難,Ta就很難保持身體的清潔和良好的精神狀態,需要護理程度越高的人在家洗澡的難度就越大。上門沐浴護理不僅能使利用者保持個人清潔,還可以減輕利用者和家人的負擔。這種服務經過20多年保險制度的完善和隊形變換,現在在日本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得到醫學家診斷和許可的老人,無論窮富和地位高低都能在需要的時候以同樣的低廉價格享受本文開頭介紹的服務。
上門沐浴護理的標準服務設備(來自網路)
*如果是高層樓房,則利用病人家裏的熱水
護士每天定時檢查護理
話題回到高野家裏。沐浴工作人員離開不久,每天上門查看老人狀況的護士按時來了。她首先查看了沐浴時間的老人健康狀況記錄,然後爲老人做了口腔清潔護理,還使用吸痰器爲老人清理了呼吸道。她一邊工作一邊與家人說起這一天的情況,瞭解老人的身體變化和家屬的各種不安和問題。如果有醫療上的問題,她會及時處理或者是向主管醫學家報告,由醫學家及時對應。半個小時後,護士提着工作包離開。
護士進行口腔護理和吸痰護理
當所有的檢查結束後,老人開始「午餐」。高野說,白天除了三餐鼻食和更換尿布,並不需要一直守候在旁邊。室内溫度和溼度都透過空調和濕潤機保證在最舒適的狀態,所以也不需要時常喂水或用棉籤溼潤嘴脣。過去爲了預防臥牀病人患褥瘡,需要每隔2小時翻身。現在,有專門的人工智慧褥墊,自動地改換病人部位和姿勢,這樣大大地減輕了護理的負擔。
高野介紹說,今天看到的各種護理以及老人用的病牀、AI牀墊、吸痰器等設備都是租借的,鼻食器具等各種維持生命的必須品是買來的,二者都是介護保險範圍,所以費用很少。
處於這種狀態的老人也可以選擇住進專門的老人院。高野說因爲有了介乎保險體制下的社區的服務支援,她覺得自己在家裏工作的同時也可以照顧好母親,老人在家裏能感受到親人的溫情。母親從醫院轉入家庭之前,按照規定,高野還專門在醫院接受了作爲家人所必須具備的護理操作技能培訓。在年輕護士的嚴厲指導下,高野掌握了照顧長期臥牀病人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和注意事項。因爲每天有護士上門,任何細微的異常都會被及時發現和處理,母親沒有長期臥牀病人容易出現的各種併發症。
高野和母親
去年疫情發生後,少數養老設施發生群體傳染,幾乎所有養老設施都謝絕家屬會面。高野很慶幸母親是在家裏,她也從護理母親的程序中對自己將來體面地老去有了從容和安心。
有人說,優雅地老去那是文化的境界;體面地老去那是物化的支撐。正是爲了實施這樣的社會,日本各地都在努力推行的《高齡者保健福祉計劃》和《介護保險事業計劃》。
文/圖 歐陽蔚怡 【社團法人 異文化理解研究會】法人代表
編輯修改:JST客觀日本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