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鄉大連陪母親度過了短暫的暑假,回橫濱後就是二寶嘀嘀的生日了。嘀嘀生日在九月中旬,但他從兩週前就開始天天計算着生日的到來了。過了這個生日,嘀嘀就十週歲了。
轉眼就十歲了
(一)貪睡忘了出生
嘀嘀的預產期是9月6日,後來我們說貪睡的他一定因爲在我的腹中睡過了頭、忘記了應該出來見媽媽這件事。直到從外地來照顧生產的婆母就要返回了,嘀嘀還在腹中沒有動靜。無奈請醫學家打了催產針,這個胖頭胖腦的傢伙才拖了一個多星期慢悠悠地出來了。大寶咯咯出生時3500克已經不小了,嘀嘀竟然喫了睡睡了喫地把自己長成4075克。好傢伙,生了他以後我的身體就像突然跑了10公里馬拉松,肌肉疼痛在牀上一個星期不敢動。
嘀嘀還在月子裏就一睡幾個小時。那時剩下的三口人常常喫着飯談笑風生地便忘記了他的存在。直到他睡累了才出聲,我們三口才恍然如隔世,一起跑到另一個房間去看他。
嘀嘀除了善睡,還很會喫奶。咯咯因爲是頭一胎,喫起奶來有時候累得滿臉通紅全是汗,而嘀嘀卻享受着第二胎的特權,因乳腺已被打通,他只要使足了勁,總是喝得咕咚咕咚響,一頓奶餐下來搖頭晃腦、迷迷糊糊,像是被母乳灌醉了,還打嗝。
一個月下來去醫院體檢時嘀嘀已經5840克了,要知道咯咯一個月體檢時體重是4735克,福岡的日本醫學家評語是「優秀」。可想而知了,如果給嘀嘀下評語,那一定應該是……「肥胖」。但橫濱的日本醫學家客氣地把評語簡略了。
讀到這裏,一定有朋友說是媽媽在孕期喫得太多把嘀嘀喂胖的,其實不然。因爲在日本孕婦體重通常是被醫學家嚴格控制的。每次定期檢查醫學家都會提醒不要喫太多,孕婦體重超標是要受到批評的。所以,嘀嘀出生後,我的腹中沒有了羊水和嘀嘀,產後體重只比先前多出了2公斤。
可想而知,這個嘀嘀在媽媽肚子裏是用了多麼巧妙的方法把自己喫成個8斤肥胖兒的,除了善喫,沒有別的可以解釋。當然,善喫是件幸福的事。
(二)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但嘀嘀一出生,就趕上大連的姥姥患腦中風臥牀了。我剛剛做滿月子,家裏便來國際長途說因爲擔心我做不好月子,其實已經瞞了我一個多月了。就這樣,嘀嘀出生不久便開始了半年一次隨我回家照顧父母的征途。
那時我的父母都長期臥病在牀,我不在家也罷,回家了當然就要擔負起照顧父母的責任。我常常是給嘀嘀餵了奶,再給父母做早餐;一邊給嘀嘀換了嬰兒尿布溼,再給兩個老人換上老年尿不溼;一邊給嘀嘀拿玩具逗他笑,一邊勸媽媽要想得開。
就這樣來來往往,等到嘀嘀兩歲半時,陪我回孃家的嘀嘀已經提着小箱子自己照顧自己了,很有點兒「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意思。
但嘀嘀天生開朗,生性樂觀。我唯一的哥哥去世那一年,嘀嘀兩週歲。那年11月,嘀嘀陪着我起早趕國際航班,回程又碰上大雪天無法降落而被轉到名古屋,類似這樣的遭遇嘀嘀從沒有哭過,只一心一意拖着自己的小旅行箱跟着媽媽。要麼睡着,要麼玩兒着,要麼天真地笑着。那次好不容易到達名古屋市内賓館入住時已是夜裏12點,但從飛機起飛到成田機場上空轉彎無法着陸,又到轉飛到名古屋找不到賓館,一直到託着箱子和媽媽一起在雪中走夜路,嘀嘀在整個程序中沒有一聲哭鬧,沒讓我爲難一次。
那時,我心裏裝着失去哥哥的悲傷和告別臥病父母的憂愁。到了賓館我不禁抱着嘀嘀告訴他,媽媽謝謝他。記得當時嘀嘀瞪着好奇的眼睛問「爲什麼?」。我於是抱住他,告訴他「這麼辛苦跋涉,你那麼小,卻一直陪着我不哭不鬧,媽媽非常感激你」。於是,兩歲的嘀嘀用不完整的日語告訴我,「我是爲媽媽而存在的呀!」(ぼくはママのためにいるんだよ)。
我知道他其實是想說,「媽媽到哪裏我就到哪裏,我和媽媽在一起理所當然啦。」但他所知道的詞彙還不能表達得太完整,於是嘀嘀將這句話說成了他所能表達的方式,雖然現實情況是「媽媽到哪裏,我也只能到哪裏,沒有辦法呀」。但嘀嘀在兩歲的時候就已經如此達觀了,現在他十歲了。
(三)陪我面對生死
父親還在世時,有時候因爲咯咯學校的關係,愛人要在橫濱照顧咯咯上學,只有嘀嘀一個人陪我回大連探望父母。
父親是極其喜愛嘀嘀的。那時年邁的父親只要看到嘀嘀,便會滿面笑容,無限愛意。嘀嘀也從沒有一點對姥爺姥姥的生疏,總是像回到自己家裏一樣。讓他親親姥爺姥姥,他就親親,讓他給大家唱歌跳舞,他就不知羞怯地唱起來跳起來。嘀嘀最喜歡的事是和我一起把姥爺抱坐到輪椅上,然後推着姥爺在院内散步。他從不吝嗇自己的小喫,常常開啟一包零食小喫,自己一口再喂姥爺一口,直到爺孫倆把一包零食喫光,那場景是極其動人的。嘀嘀還會用自己的小手絹爲姥爺擦鼻涕,擦擦姥爺再給自己擦擦。回到大連因爲要照顧兩個老人,飲食上便不能以孩子爲主。但嘀嘀對於喫不慣的飲食從沒有挑剔,反而捧着最簡單的海菜湯狼吞虎嚥地說好喫,讓我看了想流淚。
喂姥爺零食,替姥爺擦鼻涕
最感謝嘀嘀的一次,是在父親去世的那年冬天。父親因長期臥牀,常常會出現發燒,每到這時只要及時打上消炎點滴,幾天後便會退燒恢復。那一年我帶着嘀嘀回家陪父母過年,剛到家第二天父親便開發端燒。原以爲會像以往一樣很快恢復,但換了幾種藥物也沒有好轉。父親已經拒絕去大醫院,我便在養護院白天黑夜地陪伴着父親,那時幾分鐘就要翻一次身,幾乎片刻不離。而嘀嘀這時候便拿着自己的書和玩具在旁邊自娛自樂,從不來爲難我。有時父親稍微狀況好轉,嘀嘀便會來到父親身邊握住父親的手錶示他的安慰。那時父親已經病入膏肓幾乎不能說話,看着握着父親手的嘀嘀,我說:「嘀嘀,親親姥爺吧」。嘀嘀毫不保留區爬到牀頭,對着已經消瘦的不得了的父親,大大地緊緊地親了一口。那一瞬間,我永遠也不能忘記,父親雖然已經說不出話了,但竟然大大地張開了嘴笑出了聲音。那之後不幾天,父親便離開了我們。嘀嘀和我一起面對了父親的去世,在他6歲的時候。
陪姥爺最後一程,親姥爺最後一口
(四)爲了遇見你
嘀嘀小的時候,有一次和咯咯一起問,「媽媽爲什麼來到日本了」。
是啊,當初因爲專業是日語,後來工作用了日語,再後來想把日語這門語言學得像日本人一樣區道,於是便留學日本,然後工作,又在日本碰到了他們的爸爸、我的成人漢語班學生。
但那時孩子們很小,我便像講故事一樣編起了情節。
我說,「媽媽是爲了來日本遇到你們的呀」。
兩個孩子愣愣地捉摸了半天。
於是我模仿日本民間故事「桃太郎」,開始了睡前故事。
我說,爲了遇到你們倆,媽媽找爸爸幫忙,一起在河邊洗衣服。洗着洗着看到遠處漂來兩個大桃子,爸爸和媽媽高興極了,趕緊拾起來用刀切開,結果裏面蹦出了兩個胖胖的大娃娃!一個大的,一個小的,就是咯咯和嘀嘀。於是爸爸和媽媽就把你們抱回家了。想想看,如果媽媽不來日本,怎麼會遇到你們呢!
那時已經稍大一點的咯咯咧着嘴哈哈大笑,但還不到兩歲的嘀嘀瞪着眼睛想了半天,看起來像是覺得十分可疑卻又無從反駁,於是想了一下,嘀嘀高興地說:「太好了!」
這就是我們家嘀嘀。現在他已經十歲了。
十歲生日,嘀嘀收到了他想要的足球鞋和足球運動衫的伴手禮,我們一起喫了生日蛋糕,嘀嘀還參加了幼稚園「十歲同窗會」,在那裏爲大家演奏了鋼琴表演。
這個同窗會是嘀嘀在幼稚園大班時由家長們苦心設計的。那一年六歲的孩子們按照要求在明信片上寫出「想像中的十歲的自己」,然後由班導師老師保管,並決定在今年的9月,也就是大家十歲左右的時候在幼稚園再見。
我因爲回家探望母親,嘀嘀和爸爸一起去參加了這次「十歲同窗會」。據說大家都長大了,有的甚至認不全都是誰。但是大家都記得當時的班導師啓蒙老師,一位能彈會唱還愛哭的男老師。大家歡聚一堂,孩子們回想起了幼兒時光,還在啓蒙老師的安排下讀了六歲時寫給十歲的自己的明信片。
嘀嘀的明信片上是這樣寫的:「十歲的我,一定非常開朗,非常健壯,每天忙得像火焰一樣!」
六歲時寫給十歲自己的明信片
無巧不成書啊,現在的嘀嘀每天除了在學校學習以外,學鋼琴、學空手道、學算盤計算暗算,每週末足球隊活動,還要一週去兩次補習班,並且要騰出和小朋友一起玩的時間,真的忙得像「燃燒的火焰一樣」。嘀嘀也真的很開朗,總是逗得周圍人哈哈大笑;並且,嘀嘀還很強壯,體重已經超過了大他5歲的咯咯,攔也攔不住。
供稿:王景賢
編輯 JST客觀日本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