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留學 - 【東瀛育兒記】成長的疼痛

那天晚上，幾乎從不讓我操心的初三的咯咯，一氣之下摔門離開了家！

咯咯還有不到四個月就要中考了，爲了這場重要考試，他從初一時就自發地準備。而就在他臨考前的關鍵時期，他迎來了反叛高峰期。

一、咯咯的「指甲茶」

咯咯其實是個好孩子。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他成績優良，擅長運動，積極參加活動，在同學老師中好評如潮。

咯咯能夠很好地自己安排作息時間。每天自己定鬧鐘，從不需要我們反復催他起牀。學習上，他也能有效安排時間，從不需要我們反復地對他說：你怎麼還不學習？不僅如此，在學校網球隊他曾是一號種選手，積極參加訓練和比賽，還代表學校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學習之餘，咯咯也會看電視、漫畫或在網上看網球比賽，但我也儘量尊重他的安排，相信他會把握好時間。所以在家裏很少因爲需要敦促學習和生活而影響了他青春期的「自尊」。在這方面我們彼此相安無事。

日本家長喜歡跟風，初一時就早早地給孩子買來智慧型手機。但現實情況是鋪天蓋地的資訊讓孩子們過度洗版、過度遊戲、過度進行媒體社交，最終智慧型手機成了剝奪孩子們學習和睡眠時間的最大終極因數，也成爲家長和孩子們衝突的導火線。家長們忍無可忍地以沒收手機來強制孩子學習，這又使得本來很複雜的「反叛期」多了一條反叛的理由。

我們家經過考量和本人同意，沒有給他提供智慧型手機，因此咯咯也沒有因玩手機到深夜而影響作息的問題。但咯咯以此爲條件，初一時便提出希望進補習班學習。我們當然高興，便按照他的意願定下了現在這所補習學校。將近三年來，在補校老師幫助下，咯咯學習成績始終不錯，每次類比考試成績幾乎都在前三名。學校老師課堂上經常在大家回答不出時指名咯咯，而他也總是不辜負老師期待拿出正確答案。久而久之，咯咯在同學中變得小有名氣，大家都說「有不懂的問題問咯咯」。我也經常被日本媽媽羨慕說「真想用你們家咯咯的指甲煎一杯茶給我們家那個不爭氣的喝」（日本民間有「喝了聰明人指甲熬的水就能變得聰明」的說法——編輯部注）。

咯咯學習成績優秀還擅長運動，曾和同伴一起獲得過軟式網球全市第三名的好成績

這種表現是日本人特有的一種自虐式表揚對方的措辭，剛聽時我也曾因滑稽而大笑，但心裏也不乏暗暗地自豪。重要的是咯咯喜歡學習，每天喫飯時常是他用猜謎方式與我們探討知識的時間，在補習班他還有一個好朋友成績不差上下，他們便彼此以對方爲目標，爭取成績不要輸給對方，並以此爲樂趣。

二、成長，需要伴隨疼痛

但老實說，一直以來我始終擔心咯咯沒有反叛期，因爲他太聽話了。

同齡媽媽們的資訊中，大多數孩子從初一開始基本上有了明顯的叛逆。考試前沒完沒了地看電視，媽媽剛說了一句「你什麼時候開始學習」，便會換來「本來正想學，你一說我偏不學！」的回答。不僅是學習，生活中從早到晚大事小情，反叛期的孩子只要是家長要求做的事，他們就偏偏不做。

可是，咯咯一直到初三上半學期，幾乎沒有這種明顯的「叛逆」。網路上甚至有人說，也有少數青春期不反叛的孩子，他們會在出社會以後長期反叛，甚至與父母絕緣。

看着這些不知真假的資訊，我也不自覺有了一些擔心。

我因爲結婚生子較晚，有機會看到很多好友的育兒程序，從而提前瞭解了一些反叛期的經驗。之前越聰明聽話，越得到很多媽媽的關愛的孩子，到了青春期由於自我的形成，他們希望超越父母過度的關愛而形成強烈的反叛。這其實是一種自然現象，是孩子們成長的標誌。他們就像被保存在蛋殼裏的幼雛，總有一天成長的力量需要他們用一種近似暴力的東西去敲碎蛋殼才能孵化出來，進而成長爲展翅飛翔的鳥兒。在我看來，這種「蛋殼」――也就是之前來自於父母的各種保存和干擾，用暴力衝破蛋殼，這就是反叛，是一種成長的必需。他們已經到了不希望干擾、進而希望得到身份鑑定的時期，之前保存他們的力量漸漸成爲一種阻礙他們成長的東西。蛋殼越結實有力，他們爲了衝破阻礙的力量也就越強。

因此，很長一段時間我也在惴惴不安地等候着兒子的「反叛期」的到來。

惴惴不安地等候着好孩子的「反叛期」

但之所以說不安，是因爲開啟網路，日本媽媽們羅列的反叛期表現實在讓人看後心有餘悸。東京一位媽媽說，女兒中考前最緊張的日子裏，她只就說了一句：「今天好象不怎麼着急呀」，女兒就對她說：「去死吧你」。北海道媽媽說，「那時兒子淨幹一些讓人生氣的事，你要跟他發火了，他就開始鬧彆扭找茬。氣得我都不想當媽媽了」。不少媽媽表示，家中的碗櫃玻璃打碎過，便所門被踢裂過，牆壁也癟了，地板砸出了洞，天天吼聲不斷，有的兒子用炒勺把冰箱打了個癟。一位千葉縣女生的媽媽表示，女兒反叛期時自己曾和女兒打得滾到了一起。

但媽媽們最終挺過來了。她們異口同聲地表示，那段日子雖「如火如荼」，但孩子們的成長的確需要那段日子。進入高中後基本上大家會趨於穩定。那位表示和女兒滾打在一起的媽媽現在和女兒是最好的朋友。

是啊，爲了成長，幼雛們用暴力衝破「蛋殼」，被衝撞的一方是疼痛的，但拼命衝撞的一方又何嘗不是疼痛的。兒女的成長，也許就是這樣需要伴隨着雙方的疼痛才能夠完成。我曾一邊思考着，一邊想像咯咯的反叛期會是什麼樣子，揣測它將何時到來。

三、咯咯的反叛種種

這幾個月，咯咯成長的風暴終於逼近了我們家。

搜尋了一下反叛期孩子的特徵，「行動暴力」、「語言暴力」、「易怒」、「情緒不安神」「不聽話」等等。而且他們的發泄物件通常從弱到強。比如攻擊物件依次爲物品、家中寵物、弟妹、媽媽然後是爸爸。

果然，首先我們家中的椅子和門，先成了咯咯摔打的物件，因爲家中沒養寵物，接下來的衝擊物件便是小他將近5歲的嘀嘀，之後是我。以往溫柔的咯咯突然爲一點小事便對嘀嘀吼起來，無論看電視還是喫東西，都變成了一個欺負弟弟的暴君。這在從前是不可想像的。以往吵架是平等的糾紛，但現在吵架卻變成了強欺弱，大欺小。咯咯身體的成長使他的憤怒顯得能量巨大，嘀嘀變得小心翼翼，有時委屈得偷偷直哭。

拿你當除氣筒並不代表我不愛你

我告訴咯咯，大家都知道咯咯現在考試最辛苦，所以包括嘀嘀在内，一家人都儘量爲了咯咯在創造良好的學習環境。但咯咯卻因爲自己太過於全力以赴，根本看不到大家爲他付出的努力和愛心，沒有一點感激之意，尤其是對於小小的嘀嘀，做得太過分。

而咯咯聽不進去。中考的日子越來越近，週六週日也要從早學到晚，的確非常辛苦。以往打一場網球就消散了的負面情緒也因中考生停止訓練而變得無處排解。隨着考試逼近，咯咯的壓力也膨脹到要放大。直到有一天，咯咯突然提出要降低自己報考學校的水準。

他自己選擇的目標，現在還沒有挑戰就要打退堂鼓了。經過諮詢，我們發現他成績並沒有下降，但因爲一直被奉爲學習榜樣的咯咯，開始擔心失敗，被壓力壓得想當逃兵。現在的他是最痛苦的時期，所以只要降低了標準，就會變得很輕鬆。

但不戰而逃，這不是很可惜嗎？我和咯咯爸爸認爲，選擇考什麼學校，最終應按照他自己的實力和他本人的心願，我們不會強迫。但在即將決一勝負時突然無緣由地放棄挑戰目標，那一定會後悔終生的。我們認爲，挑戰之後失敗沒有關係，因爲至少可以無悔。但只因害怕失敗便放棄挑戰，豈不好比跑了很久的馬拉松已經到要衝刺時，自己卻因可能得不了勝利而選擇「放棄」？這已不是考試的問題，而是一種選擇逃脫的生活方式，我們做父母的無法支援。

但反叛期的孩子的特徵是「偏不聽你的」。談的程序是辛苦的，因爲咯咯是反叛的。

他怒吼、他摔摔打打，最後他暴力地宣佈「我不考了」。我們想這是咯咯的孩子氣，但我想起了自己已經去世的哥哥在他反叛期時突然要求退學來爲難父母的一幕。

這時期，一個暴躁的決定，往往也許會影響一生。

補習學校的夏季合宿就像一座學習「集中營」

補習學校老師的服裝給人無形的壓力

四、讓我們陪伴你一起疼痛和成長

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咯咯和嘀嘀爲了電視遙控器發生了爭執。咯咯對嘀嘀暴怒無理而歇斯底里，讓我無法視而不見。但我的介入引發了反叛期咯咯對我的語言暴力，於是又引發了爸爸對他的訓斥。一場風暴在家中打着渦流呼嘯而起。咯咯憤怒地摔門而出。

咯咯出去兩個多小時，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點鐘了。想想他的壓力，想想他雖宣佈「不考」了，但整個週六週日卻都在補習班學習，而且還沒喫飯。於是，我和咯咯爸爸一起開車到周圍有可能出現他的地方去找他。書店、便利店、車站、公園、小麥當勞、超級市場……家附近的兩個車站都找遍了，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鐘，仍然沒有他的身影。一邊開車，我一邊對咯咯爸爸說：「也許這樣找真的找不到他，但我希望事後他知道，爸爸媽媽曾經拼命找過他」。

家附近最後一家超級市場臨近關門時間了，我悻悻地找了一圈兒出來了。咯咯爸爸把車停在咯咯小時候玩沙子的公園門口。這個公園幾乎記錄了咯咯上小學前每一天的足跡，印證着他長大。我走進黑漆漆的公園，他曾經玩過的鞦韆，曾經玩過的沙堆，曾經捉迷藏的長椅，曾經最喜歡玩的滑梯……每個角落都認真看了一遍，沒有咯咯的身影。找了這個公園，便不再有他可能去的地方，所有地方都找過了。

回到車上，我一邊尋思着所有的地方他都不在那會在哪兒，一邊毫無緣由卻似乎蠻有靈感地開啟了我們家八人座汽車的後車蓋。那裏是汽車第三排座摺疊起來形成的一個空間。我看到了咯咯，在那裏躺着裝睡！

他悄悄地跟着我們在車裏轉了一個小時，靜靜地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