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留學 - 【東瀛育兒記】長成你想成爲的樣子

當去年爲嘀嘀寫了那篇「爲了遇見你」來慶祝他十歲生日的時候，我還沒有清楚地意識到，其實他正迎來了人生的第一個叛逆期。現在迎來了嘀嘀十一歲生日，再回顧他十歲這一年，我才有些省悟，對於嘀嘀來說，原來這是他蛻變的一年。

嘀嘀十一歲生日

他彷彿是一條小小的幼蟲，使勁、暴力地去突破包裹着、也保存着自己的那個繭，而蛻變成了一隻蝶，他要飛。

嘀嘀的叛逆種種

與班級裏沉靜而講究和諧的同學相比，喜歡笑鬧的嘀嘀似乎過於開朗活潑。再加上有時正義感過強，又不善於掩飾情緒，所以一年級開始嘀嘀便顯得和周圍人衝突較多。記得嘀嘀一年級的班導師是個剛參加工作的男老師，常打電話術來說明情況，諸如今天嘀嘀和某某爲什麼衝突，雙方如何被批評，然後如何彼此道歉又得以解決等等。那時候，十歲以前的嘀嘀其實很乖，事後很快就和同學和好如初，對班導師老師也是虛心聽從。因此老師不僅對他不生氣，反而對調皮好動的嘀嘀愛護有加，那時日子過得倒也平和。

但十歲生日後即將升入五年級的一天，嘀嘀四年級的班導師――一名經驗豐富的女教師打來電話術，委婉地講述了嘀嘀在當天的「惡行」。主要是嘀嘀上課時搶話，和同學有衝突，被老師批評後態度惡劣。

嘀嘀是個感情衝動、喜怒溢於言表的孩子。這次惹怒了班導師老師。儘管如此，老師還是對嘀嘀說：「雖然你對我惡言相向，但對我來說你仍然是我重要的學生」。聽到老師這句話，我在電話術這一端很感動。因爲我知道，如果是我的話，我會給嘀嘀一巴掌也不覺得解恨，因爲他在老師批評他時，從嘴裏偷偷地擠了幾個字：臭老太婆。

我對班導師老師感到無限愧疚，再三道歉。嘀嘀回家後我和他談了很久，嘀嘀寫了檢討，事後他表示的確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但我想，他還是剋制不住自己進入叛逆期。

嘀嘀的叛逆，還表現在他上鋼琴課時對鋼琴老師的態度。鋼琴老師是十多年前就開始教我家咯咯的老師，非常溫柔耐心。咯咯跟着老師學鋼琴的十三年間，一次也沒有過不愉快。嘀嘀也在媽媽肚子裏時便聽老師指導咯咯練琴，自己也從三歲起開始跟着老師學鋼琴，去年還在老師的指導下獲得了神奈川靜岡地區的鋼琴比賽敢鬥獎。

嘀嘀獲得了神奈川靜岡地區的鋼琴比賽敢鬥獎

可是，這一年來嘀嘀對鋼琴老師的態度卻常常屢屢表現出不禮貌。明明因爲自己貪玩兒使得練琴時間不夠才導致的作業水平不佳，結果，老師不厭其煩地指教反而讓他覺得不耐煩。而且這種不耐煩竟然公開地在態度上表現出來，甚至在彈鋼琴課上表現不合作。老師無奈幾次打來電話術，希望下次上課時媽媽能夠一起參加，以示監督。

好在這種對鋼琴老師的反抗只是很短暫的一段，被我批評後嘀嘀也算比較剋制。但即使現在，每次送他去鋼琴課時，我還是忍不住要叮囑一下，「對老師要注意態度啊」。

不僅如此，這一年中嘀嘀態度最惡劣的發泄物件也許是我。那個曾經可愛聽話的胖嘀嘀不知何時在生活中消失了，隨之而來更多的是以前很少有的母子間的爭論，好像嘀嘀突然變得很有主意，很難被說服，有時說話口氣也變得粗暴，以前一句嬌滴滴可愛的「好」就解決的事情，現在變得態度不好了。是的，進入小學高年級以後，我對嘀嘀不得不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注意你的態度」。嘀嘀不像以前那麼聽話了。

不要考試要踢球

更大的問題來了，嘀嘀爲了踢足球提出放棄補習班。

嘀嘀和很多日本小學生一樣，在小學四年級開始進入了稱爲「塾」的升學考試補習班。在日本這種塾有兩種，一種是單純爲孩子補習功課的塾，另一種是以參加小升初考試爲目標的「升學考試補習班」。

因爲有各個階段的升學考試，因此日本小學生通常三四年級開始就要考慮是否入塾學習了。至於嘀嘀，我也是尊重了他本人的意見。前幾年，我們家咯咯在家門口的公立中學度過了愉快而充實的三年國中生活，這種公立中學因是義務教育，在日本是不需要考試，不論成績好壞都可以直接進入的。因此嘀嘀其實不參加塾的學習，不參加小升初考試，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我們甚至可以節省一筆教育支出，因爲塾的費用也是蠻貴的。

但嘀嘀似乎受了咯咯影響，亦或因爲他總是把哥哥當成競爭對手來看，因此在徵求他四年級以後如何打算時，嘀嘀表示他要去那家咯咯之前學過的著名升學塾，也要像咯咯那樣挑戰一下國立中學。

出於給兩個孩子提供同樣水準的教育機會的考量，我們答應了他的要求。嘀嘀現在在這家塾裏每週三天放了學就去學習，已經有將近兩年了。

根據培養咯咯時的經驗，我發現參加一家高質量的學習塾，可以接觸很好的老師和高質量的教學，因此孩子們對知識也容易產生興趣，而且還能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這些都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因此，當嘀嘀決定要入塾參加考學的時候，我們也便給予了支援。但當時也對嘀嘀說過，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半途而廢，希望他能夠堅持到底。嘀嘀滿口答應。

事實上，嘀嘀也很樂衷於在這家塾學習。每天回來看他快樂充實的情緒表達，我們會想起咯咯那時也是這樣，孩子們像海綿一樣渴想知識，而這家升學塾教師們個個都能將知識幽默地融於故事、讓孩子們在學習中感到快樂，開心。將近兩年下來，嘀嘀明顯地對語文和社會（歷史和地理）感到濃厚興趣，數學也很喜歡，尤其是當用自己的力量終於搞明白一道疑難作業題時，嘀嘀臉上的喜悅和自豪顯示了他嚐到了學習的甜頭和樂趣。

我以爲會一直這樣一帆風順下去。可是用時髦的話說，我草率了。

嘀嘀曾在幼稚園時學過三年足球，但因爲太小沒開竅，每天只是在球隊兒裏蹦蹦跳跳尋開心，因此幼稚園畢業後足球也就停了下來。

沒想到的是，小學四年級時嘀嘀強調，他越來越喜歡足球了，一定要參加小學裏的地區足球隊。我告訴他，升學塾和足球隊是無法兩立的，至少五六年級後足球就不能堅持了，因爲足球隊活動的日子與升學塾的日程是相衝突的，要參加足球隊只能參加一年而已。

嘀嘀表示，只踢一年也可以。

然而，問題來了。嘀嘀已經踢了兩年，並且藉着「十歲叛逆期」開始不講理了，要求六年級也要踢球。

我們發生了爭執。我指責他不守約定，對自己的話不負責任，自己選擇了入塾卻半途而廢。嘀嘀則負隅頑抗表示他那時太小對升學情況和自己的實力不瞭解，而且明確告訴我他不要在小升初階段參加升學考試了，只想直接進入家門口的公立中學。

我們就興趣愛好和未來職業進行了一番儘可能的對話，用十歲的他能夠聽得懂的語言。告訴他職業足球隊員需要什麼樣的素質以及對普通人來說機遇的渺小。他聽了以後，用十歲叛逆期的強硬表示他只想繼續操作踢球，不想爲了考學停止踢足球。

經過艱苦交涉，終於父母給買了日本隊足球圓領運動衫

看着他強硬的態度，咯咯也過來爲我幫腔。咯咯說，即使你現在不選擇考學，不等於你將來可以逃避考學。國中畢業後你還是要面臨一次中考，而那時機會和途徑都變得比現在要狹窄得多。而且，現在暫時放棄踢球堅持學習，會讓你未來的學習輕鬆一些，而如果放棄塾裏的學習去踢球，則比別人少學很多知識，那將來中考也會喫力。咯咯還加了一句讓我喫驚的至理名言：學習是不會辜負你讓你白學的，球卻可能辜負你讓你白踢。

好啊好啊！我在一旁看到咯咯認真地在講，嘀嘀認真地在聽和思考。我簡直想爲咯咯鼓掌，我看得出嘀嘀對我叛逆，對咯咯的話卻聽得專心。

可是，嘀嘀說，我不要考試，要踢球！

「十歲的一堵牆」

隱約記得，從前咯咯好像也是五年級前後開始漸漸不聽話了。但沒有想到，翻開日本的社群網站，很多媽媽都爲十歲前後孩子的變化在感到困擾。大家異口同聲地表示，那個之前可愛聽話的孩子，在十歲前後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叛逆和煩惱。

原來，十歲是個坎呢！進入青春反叛期的入口，就在十歲前後呢。日本有人稱它「十歲的一堵牆」。我好奇爲什麼在這個時期會有如此變化，日本文科省網站上的一段話告訴了我原委。

原來，兒童大腦的發育使得進入小學高年級、也就是九歲到十歲前後的兒童，開始結束幼兒期，漸漸對於事物有一定的「物件化」認識。而且，開始漸漸有能力分析自己與物件事物間的距離，對於知識活動也開始追求一定的分化。（出典：文部科學省「子どもの発達段階ごとの特徴と重視すべき課題」）。大腦的發育，使得這一時期的兒童開始有能力用語言來很好地表達自己頭腦中所思考的事物了。

但這時候所謂「十歲的一堵牆」現象也會隨之發生。因爲上述終極因數使得這一時期孩子們在身體和自我肯定感方面有所強化，而由於每個人的發育情況不同又容易導致一種自己不如別人的自卑感。孩子們常常需要證明「我是正確的」這樣一種自我肯定，又需要拂拭上述的自卑感，因此，他們常常會形成一種攻擊別人的狀態。再加上這個階段的兒童會敏感地意識到一些或好或壞的流行詞，使得和大人說話時他們顯得叛逆而無禮。

據說這段時期，其實正是大人和孩子們之間重新審視彼此關係和彼此距離的重要時機。父母應該注意到眼前的孩子，已經成長到了不再是言聽計從的那個小寶寶了，要注意不應該再像以前那樣簡單粗暴地發出命令了。理解他們的成長，將視線和他們放平，不再像父母對待嬰幼兒那樣過分親密和簡單粗暴，而是應該保持一定距離，對他們表示一定的尊重。

我的胖毛蟲化蝶了

怪不得！十歲之前的嘀嘀曾經是個出奇聽話的天真可愛的好寶寶，放了學回家只要有零食等着自己就可以。除了爲喫的東西和咯咯吵嘴以外，沒有什麼是嘀嘀需要強烈主張的，那時的他就像一隻笑嘻嘻和平地躺在繭裏的胖毛蟲。

可現在，他成長了。他的大腦發達了，他的意志也發達了。他本能地意識到了外面有春天和百花，本能地開始希望用自己的意志挪到繭的外面去。

原來，我是他的繭。我曾經保存了他，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我就會束縛他。

爲了衝破我，他本能地變得暴力。他隱約意識到，要成長，要蛻變。爲了衝破繭的束縛變成一隻蝶，他有時暴力地傷害了關心他的周圍的人。可是，如果錯過了這次蛻變，他可能就永遠被窩在繭中成不了蝶。

他要成爲自己想成爲的樣子，我發現我沒有理由阻擋。

我們答應他，爲了他能夠繼續操作在球隊每週六週日參加足球訓練，我們不參加升學考試，退掉現在的補習班。但他要對自己之前的選擇負一定的責任，因此補習班要堅持到今年年末。另一個條件是換一家不耽誤週六週日踢足球的塾。嘀嘀高興地表示只要可以踢足球就行。看着他高興地臉，一瞬間我彷彿又找到了那個可愛聽話的胖嘀嘀，但只是一瞬間而已，因爲胖毛蟲好像就是在那一瞬間呼啦一下化成蝶的，因爲束縛他的繭終於被他掙脫了！

他離自己喜歡成爲的樣子，又近了一步。

十一歲的嘀嘀，媽媽也希望你的人生越來越長成你想成爲的樣子。

因爲只有那樣，你才能更接近於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