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日本

【東瀛育兒記】疫情下的暑假

2021年08月24日 中小學教育

◆疫情擋不住小男生們的快樂

「浴池邊的榕樹下,知了在聲聲地叫着夏天……」。這是嘀嘀小學時代的最後一個暑假了。從出水痘開始,到今天已是暑假裏的最後一個週末了。嘀嘀本人卻渾然不覺,男孩子總是很遲鈍,所以還沒有顯出一絲傷感。喫了中午飯,他像一陣呼嘯的風一樣,熱鬧地參加足球比賽去了。

足球隊的教練昨天發來郵件,說是由於疫情嚴峻,學校決定暫時不提供操場作爲足球訓練場地了,因此週末訓練暫時停止,但學校操場以外的足球比賽將按時舉行。作爲一個保守的中國人,看了教練的郵件,我深深感嘆日本人這種即使疫情嚴峻也要「活在當下」「及時行樂」的人生觀。但感嘆歸感嘆,總要入鄉隨俗,於是愛人規規矩矩地開車把嘀嘀送到了車程15分鐘以外的比賽場地去了。

剛進暑假就出了水痘的嘀嘀,天天呆在家裏很是無聊,除了練鋼琴預備比賽,好在能在電視前看奧運會比賽。但熱愛足球的他,打從日本隊輸給墨西哥隊以後,有段時間移情別「練」到了桌球——因爲伊藤和水谷獲得了男女混合雙打冠軍。他和咯咯便自作主張,每天把飯桌當球檯,還把媽媽當假想敵,開始了持續挑釁和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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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巧的是,乒乓是媽媽的長項。媽媽總是胸懷國家榮譽和他們對陣,所以他們的飯桌乒乓進攻基本上都是持續受挫的。直到伊藤讓孫穎莎在個人和團體賽中連續收拾了兩頓之後,這兩個傢伙終於心服口服,老實了起來。但疫情中沒有太多去處,兩人經常是一言不合就飯桌變球檯,開戰。

一個月下來,網球功底可嘉的咯咯已經逐漸摸出門道,桌球技術飛漲。嘀嘀也超過了普通小學生的乒乓水準,對打起來可以達到50個回合。奧運會後,日本疫情越來越嚴峻,嘀嘀和咯咯的桌球藝卻日漸長進了。

高中生咯咯的暑假,除了在家裏嬉笑地打桌球,也會幫爸爸一起搭葡萄架,還要在學校的網球活動部定期訓練和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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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在去年剛進入疫情時第一次宣佈「緊急事態宣言」,那時停止了東京及周邊所有學校的課程和課外活動,發力要壓住疫情避免擴大。可惜,日本抗疫在政策上實在是花拳秀腿,不僅沒有控制住疫情,奧運會後反而擴大到日增傳染者兩萬多,開始出現醫療崩潰現象。這種情況下,卻反而不停止中小學校的課程和課外活動了。有的學校教師或學生社團成員都出現了傳染者,也就臨時休幾天接着再活動。

在這種情況下,咯咯定期堅持到校活動並參加比賽,上週末還在全橫濱市私立高中生網球比賽中發揮良好,突破了預賽進入決賽。令人欣慰的是,這是他們高中時隔六年以來首次進入決賽,而且在參賽的衆多隊員中,咯咯和他的夥伴是唯一殺入決賽的雙打小組。明天,咯咯就要去參加決賽了,這也讓他忘記了學校就要開學了的現實。

嘀嘀水痘好了以後,更多時間是和小夥伴們撒野出去玩兒。無論天氣炎熱還是大雨傾盆,除了鋼琴和補習班,嘀嘀總是把時間「嚴謹周密」地安排給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們。一個下雨的日子,嘀嘀和夥伴們在外面被淋成落湯雞,但因爲玩得正起興,大家不願散夥,於是嘀嘀從外面打來電話術:媽媽,我們四個人可不可以到家裏來玩兒?

這可是個問題!因爲疫情下到別人家裏玩兒是有些違反規矩的。日本媽媽們不會禁止孩子出去玩兒,但疫情下「不到別人家裏玩兒」,這已經是媽媽們不言而喻的一種默契。因爲日本人大多數沒有做過核酸檢測,所以,到別人家中去玩兒,傳染的機率會相對高一些。

這像是大家自我欺騙欺人的一種心態。因爲只要在一起玩兒,無論戶内還是戶外,其實就有風險。可是,疫情也不能剝奪了孩子的自由和快樂!媽媽們心照不宣,但聽說媽媽們很少讓孩子們到家裏玩兒。

我試圖說服嘀嘀讓大家散了吧。可是,幾個孩子可憐兮兮地說,哪怕在院子裏的屋檐下或者玄關的一塊兒空地也行。看着他們惺惺相惜依依不捨的樣子,我只好答應了。先全副武裝地把玄關消了毒,然後開啟玄關的窗戶,擺上小桌,爲他們提供了一個雨天的臨時聚會場所。順便奉上家中的零食和飲料,以免讓他們覺得這個中國媽媽太摳門。

至於他們喫了喝了,玩了一段時間撲克牌和大富豪遊戲以後,提出可不可以接上家中WIFI一起玩兒遊戲的時候,我婉言拒絕了。

是的,我們家中有家規。他們也知趣,繼續操作在門口吃喝打牌。

◆家規——不許在家中玩電子遊戲

嘀嘀的小朋友們其實都知道我們家的這個家規。從前他們也曾喫驚過一段時間,後來似乎習慣多了。這次估計是想試探可不可以特殊一下,結果當然是不可以。

咯咯和嘀嘀,從小也玩過電子遊戲。比如用爸爸的手機玩兒,或者去小朋友家中遇到大家玩遊戲時也會參加,或者家人出門在外旅遊、在餐廳喫飯的空餘時間等等,只要不是在家裏都可以。但是,家中沒買遊戲機,也沒買手遊機,而且從咯咯小學入學以後我們便立下了家中不玩兒電子遊戲的家規。

爲什麼?除了因爲大家都聽說過的一些電子遊戲的弊端,比如科學證明「長時間玩電子遊戲對兒童大腦發育有不良影響」,「電子遊戲容易產生中毒現象而影響休息和睡眠」,電子遊戲剝奪了太多孩子們原本可以用來在戶外奔跑玩耍的時間,也容易剝奪兒童們彼此或與大人之間的語言交流時間、讀書和學習時間,也剝奪培養其他愛好的時間等等。對於我來說,關鍵的理由,是因爲媽媽覺得把時間用在遊戲上太可惜。

雖然現如今,已經出現了電遊奧林匹克,出現了把電遊作爲運動的職業選手,日本的高中甚至出現了電子遊戲社團,也有人認爲說電遊有害是一種偏見。對於此,我都覺得無可厚非。就像在成人世界裏,有人喜歡把閒暇時間用於彈子房,有人喜歡用來購物,也有人喜歡用來旅遊、讀書或運動,這完全是個人選擇問題。關鍵在於,你認定一種價值觀以後,如何堅守這種價值觀。在我們家,我的價值觀是不希望電子遊戲剝奪掉孩子們太多時間。

有朋友問我,孩子不會生氣和反抗麼?當然會。我的做法是第一講道理,第二堅持。

有關道理,我把自己讀到的有關電遊弊端的資訊拿來和孩子分享,然後解釋清楚。有關堅持,是在講了道理以後,咯咯和嘀嘀都會問,「同學們都在玩兒,爲什麼我不能玩兒?」這時候我的回答始終是:「別人都做的事,我們不一定非要去做。即使別人都在做,我們也可以選擇不做。」這是我的一種態度,對事、對人、對社會的態度,也是價值觀。別人都在做的事情,我們也未必要隨大流。

可是,孩子們在小的時候,總會有各種各鐵砧破家規的現象。咯咯小時候曾經哭着鬧着要在家裏玩兒電子遊戲;嘀嘀也曾趁爸爸不不注意偷偷用爸爸手機玩電遊還被網路騙子騙了錢;他們也有過大鬧天宮,反復提出別人都可以在家裏玩兒,爲什麼自己不能玩兒,等等。這樣的時候,我只注意一件事,就是不能因爲對方的情緒強烈就妥協。

好在,咯咯是個明事理的孩子,他在小學高年級階段和小朋友一起玩遊戲的時候漸漸發現,「遊戲也不過如此」,這是他的原話。尤其上了國中以後,網球帶給他了無限的快樂,他開始讀書研究網球,看影片研究網球,讀漫畫《網球王子》研究網球,漸漸地他擺脫了「別人都在玩兒,自己也應該玩兒」的邏輯。

有了咯咯的榜樣,嘀嘀雖然也經過一番掙扎,而且即使現在似乎對電子遊戲也沒有完全失落熱情,但至少「在家中不玩兒電子遊戲」的家規還是守住了。咯咯有時會和我們一起推心置腹地告訴嘀嘀,遊戲其實很無聊。但目前的嘀嘀表示,將來自己成了大學生一個人生活了,先要養一隻小貓,再養一隻小狗,還要養一條小豚豬,然後要打很多遊戲。看着他有板有眼的樣子,我相信他是認真的。這些都是現階段我們不允許他做的事情。

每個人的人生總是有一些不圓滿。希望他將來在自己有能力決定、並有能力爲自己的決定負責任的時候,按照自己的判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到那時,他可以決定自己的一切,當然也要爲自己的決定負責。

但現在,我只會溫柔地堅持,作爲一個媽媽的決定。再有半個月,嘀嘀就要迎來12歲生日了。最近的嘀嘀對攝影產生了興趣,我決定爲他買一臺好一點兒的相機,試圖引誘他減量對遊戲的嚮往。

◆戶外是最好的遊戲

考慮到暑假就要結束,我們決定在疫情下冒一點風險,給他們的暑假留一點回憶。我們帶着咯咯和嘀嘀,並邀請剛來日本留學不到一年,考上東京工業大學和東京大學的兩位中國留學生一起到郊外燒烤。咯咯和嘀嘀很少有機會和大學生接觸,更很少有機會和中國大哥哥接觸。而剛來日本不久的兩位中國哥哥也因爲疫情少有機會到郊外開心,這樣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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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開車來到富士山腳下的山中湖。兩個中國留學生哥哥在國內在因子爲忙着把時間留給學習,竟然從來沒認真野炊過。於是,大家帶着好奇和新鮮,一起用炭火烤海鮮和各種肉類和蔬菜,一起用炭火煮米飯,烤玉米。喫到酒足飯飽(啊,是水足飯飽。因爲大學生不到二十歲不能喝酒),六個人一起租上腳踏車開始繞湖一週。山中湖一週大約14公里,據說不久前的奧運會腳踏車越野賽就經過這裏。

山中湖像一個天鵝湖

山中湖是富士五湖之一,和其他四個湖一起作爲「富士五湖」,被登錄爲世界文化遺產。而山中湖是其中可以近距離繞湖一週的最大的一個湖。

季節正值初秋,多雲的天氣在我們臨近湖邊的時候竟然變得晴朗起來,富士山神祕地從雲中露出了真顏。孩子們騎着腳踏車一邊在微風中享受湖畔空氣的清爽,一邊滿眼飽享秀麗的湖光山色和富士山的神聖壯美。湖水蔚藍,山色藏青,雲朵和天鵝用白色點綴在其間,一派柴可夫斯基《天鵝湖》中的夢幻景象,令墮胎連忘返。孩子們幾次停下車欣賞山川秀色,沉浸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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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以富士山爲背景,在湖邊嘀嘀還遇見了一隻碩大的天鵝,和其他在湖中暢遊的天鵝不同,她有些孤單地在岸上棲息。嘀嘀走到天鵝身邊,天鵝也不顯得懼怕。但當嘀嘀想要摸摸她時,她延伸了脖子好像說了句「不要」。嘀嘀反復和她商量,最終據說終於得到天鵝姐姐的允許,輕輕摸了一次。這些都是我們趕到以後聽到的後話了。

始終沒想到的是,小學六年級的嘀嘀一直跟着車速飛馳的哥哥們一路堅持下來,孩子們把我和愛人落下很遠。看着他們飛快地疾駛而去,我的「路上小心點啊」的大聲囑託在風中顯得那麼蒼白無力,瞬間便飄散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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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國内留學生哥哥一個曾國際三級腳踏車運動員,一個是國家二級足球運動員。兩個人還曾經騎腳踏車往返大阪和京都,腳踏車遙控員哥哥從京都考到東京大學時,竟把東西託運後,自己一個人騎腳踏車從京都來到東京(有507公里),據說這個暑假還剛剛騎腳踏車從東京到北海道去旅行過。

這些話題由衷地刺激着咯咯和嘀嘀。美麗的風景,和哥哥們愉快的交流,腳踏單車在風中朋馳。整個程序,他們沒有一瞬間需要接觸電子遊戲,咯咯和嘀嘀,顯出掩飾不住的興奮。

晚上回到家中,嘀嘀幽幽地對爸爸說,下次讓哥哥們來我們家睡一晚上吧。哥哥也笑着附和。我想起了羅大佑的那首《兒童期》,「什麼時候才能像高年級的同學有張成熟和長大的臉,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長大的兒童期……」

我看得出,這次戶外郊遊,給了咯咯和嘀嘀一次難忘、快樂而珍貴的回憶。

2021年8月23日完稿
文:王景賢
編輯修改:JST客觀日本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