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研究 - 【新型肺炎】疫情過後，公共衛生可能朝強化個人管理的方向發展

以傳染病給人類歷史帶來哪些影響為主要研究課題的日本青山學院大學文學部教授飯島涉於4月3日在日本記者俱樂部召開了記者發布會，從歷史學的角度講述了對此次新型冠狀病毒傳染病的看法。飯島教授非常熟悉中國長期一直以來是如何應對傳染病的，他認為，「從流行病史的角度來看，中國在最近30年左右的時間裏經歷了人類過去約1萬年的歷史」。另外，飯島教授還根據中國、新加坡和韓國此次的應對措施等預測，今後，公眾衛生可能會朝著強化個人管理的方向發展。

青山學院大學文學部教授飯島涉（筆者攝於日本記者俱樂部）

飯島教授還是「AIDH」項目的代表。該項目主要在整理、保護和公開關於控制傳染病、尤其是地方病的流行病學歷史資料。他出版了《鼠疫與近代中國》、《瘧疾與帝國》以及《傳染病的中國史》等多部關於傳染病歷史的書籍。此次記者發布會是應日本記者俱樂部的要求召開的，日本記者俱樂部希望飯島教授從歷史學的角度、尤其是中國傳染病歷史的角度來解讀新型冠狀病毒傳染病。

受日本和美國影響的中國醫療衛生制度

飯島教授將20世紀以後中國的傳染病流行和醫療衛生制度的變化分為三個時代。

首先是1910年代至1940年代的中華民國時代。針對1910～1920年清朝末期時襲命中國東北地區的肺鼠疫，中國參照日本建立了醫療衛生制度。還從日本輸入了「公眾衛生」（Public Health的日語翻譯）一詞。不過後來向美國風格轉型，「公眾衛生」的說法變成了現在使用的「公共衛生」。

其次是新中國建國後的1950年代至1970年代，這一時期人民公社和國有企業在支撐醫療保險制度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在這一階段，中國努力建立了因國共内戰而延誤的醫療保險制度，改善了國民的就醫情況，實現了旨在提高健康狀態的「全民醫保」（Universal Health Care）。正如「赤腳醫生」一詞所表達的那樣，這是以大眾動員為關鍵詞的時期。這一時期，中國針對在本國也成為一大難題的日本血吸蟲病制定對策時，同樣參考了迅速鎖定致病寄生蟲和中間寄主釘螺屬的日本對策，不過方法不一樣。日本的對策是，用混凝土建造農田的水渠，使中間寄主釘螺屬無法在水渠中生存。而中國採取的是讓人民解放軍、學生和農民直接清除水渠中的釘螺屬的人海戰術。

SARS修正了中國的醫療市場化政策

1980年代至今為第三階段，這個階段與1978年開始實施的改革開放時期重合。1978年，世界衛生組織（WHO）與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聯合舉辦的國際會議通過了《阿拉木圖宣言》。宣言中強調，為保護並促進全球所有人的健康，需要採取緊急行動。據飯島教授介紹，該宣言以中國的舉措為典範，但諷刺的是，剛好這一時期，中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醫療保險制度反而出現了後退——人民公社和國營企業解體，醫療快速推進了市場化。

迫使醫療市場化政策做出修正的是2002年在廣東省發生的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ARS）。雖然與此次的新型冠狀病毒類型不同，但都是冠狀病毒引起的新型傳染病，截至到2003年疫情平息，以印度以東的亞洲和加拿大為中心，共32個國家和地區的8,000多人感染了SARS。以此為契機，政府在醫療保險制度中的作用再次增強，中國城市和農村的就醫環境都得到了改善，國民就醫變得更加方便。飯島教授說：「通過改革開放政策實現了經濟發展，並得以將資金用於醫療保險制度的改善。政策發生了重大轉變，強化了政府的作用。」

中國現在的醫療器械普及程度與日本相當。作為健康領域的首箇中長期國家計劃，2016年中國發布的「健康中國2030規畫綱要」也很重視生活方式病對策。這表示中國開始面臨發達國家同樣的醫療課題。針對目前仍在非洲肆虐的血吸蟲症，中國從人才和醫療器械兩方面提供了支援。飯島教授總結說，看上去就像是人類在近1萬年來經歷的傳染病，中國在這三十年來都經歷了一遍一樣。

飯島涉教授的記者發布會現場。為預防感染，主持人和記者都被要求佩戴了口罩，主持人與教授之間的距離也比以前的記者發布會要有隔膜（筆者攝於日本記者俱樂部）

傳染病歷史的背後也存在霸權主義

飯島教授還大致介紹了在過去約1萬年的歷史中，傳染病都帶來了哪些影響。作為大自然對人類介入野生生態系統，馴化野生動物和開展農業，並推進都市化的一種反應，傳染病開始出現並對人類產生了重大影響。他認為，天花、鼠疫和西班牙流感引起的全球大放大的背後，是西班牙和美國的霸權主義。從流行病學史的角度來看，中國最近約30年裏的經歷，如同把過去1萬年的變化都經歷了一樣。他表示，中國最早發現的新型冠狀病毒傳染病，迅速擴大到全世界的背景，與過去1萬年里人類多次經歷的傳染病全球流行史有著共同點。

今後，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會如何發展，全球又可以通過此次的疫情應對措施中吸取什麼教訓呢？對此，飯島教授的發言終始很謹慎，他說，「這應該是（疫情平息）冷靜下來之後思考的事情」。雖然沒有明確給出答案，但他預測，將來的公眾衛生可能會朝著強化個人管理的方向發展。飯島教授還表示，他對今後會如何利用此次在中國、新加坡和韓國的新型冠狀病毒傳染病對策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的智慧型手機和GPS非常感興趣。

日文：小岩井忠道（JST客觀日本編輯部）
中文：JST客觀日本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