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曾根康弘是位非常熱愛女性的男性。這種熱愛,是博愛,也是深愛。還是個小學生的中曾根康弘,就認爲女性是高於男性的生靈,是非常神聖的存在。直到小學三年級,他都深信女老師是不會進便所那樣污穢的地方的,還爲此和班級裏的男同學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爲了證實女老師的聖潔,他在課間不去玩耍也不休息,就直直地盯着教職員工的便所大門看。等啊等,結果,他看到一位女老師從裏面走了出來。少年的心啊,爲此壓碎了一次。
中曾根康弘在高中時,就顯示出了他的領導力和行動力。有一次,他約了兩名男同學來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入住熱泉旅館裏,遇到了一位高挑的女招待。在那個初秋的夜晚,女招待帶領他們去山裏的吉田松陰神社參拜。一路上,中曾根康弘一直盯着女招待的脖子看。多年後,他依舊記得,「皎潔的月光照在她白嫩嫩的脖子上,啊,她看上去就像傳說中的狐仙一樣。」
青年時代的中曾根康弘,爲了進入政壇,擅自辭去了警視廳的工作,用全部的退職金買了匹白色的戰馬——一輛塗成了純白色的腳踏車,騎着它到鄉間各處演講。曾是貴族院議員的櫻井英兵衛就給他出主意,「雖說你已經結婚了,但這件事還是不公開爲好,我不是教你故意欺瞞大家,憑你的條件,如果別人能誤以爲你還是獨身,絕對可以增加票數的,相信我吧。」
儘管如此有女人緣,但是中曾根康弘深愛自己的夫人蔦子。每次出差回來前,都會先給蔦子夫人打個電報,「我明天×點×分到家,記得給我放洗澡水啊,ャ」。這個「ャ」,就是「康」的片假名字頭,也是妻子對他的暱稱。蔦子夫人則往往暱責道:「你這樣做,會讓電報局的人都認爲,我是個丈夫不從外地打電報說要洗澡,就連洗澡水都不懂得給準備的呆媳婦呢。真是的!」其實呢,中曾根康弘哪裏是惦記着洗澡,只是想着要在回到家的第一時間,就能看到等候他的妻子。
據他晚年自述,在自己殘酷的政治生涯中,他最感歉疚的不是對外人,而是對妻子。「在任首相末期,由於新稅問題,我陷入了八面來襲、四面楚歌的境地。這天晚上,當我結束公務回到首相官邸時,看到妻子正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黑暗中看電視,電視裏全是因新稅問題而指責我的節目,看着她的背影,我甚至沒有開口跟她打招呼的勇氣。如今,我終於走下的政權的寶座,得以和妻子重回那久違了的平靜的生活,今後,我要好好地在妻子身邊‘贖罪’,日日爲妻子的健康禱告上蒼。」
中曾根康弘是家中次子,出生於羣馬縣高崎市末廣町的一個木材商的家裏,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在他還未出生前,其父就選出了好幾個漢字作爲名字的候選,出生後,又去找高崎神社的神主高井東一,拜託高井神主從這些漢字裏爲自己的兒子挑選出一個吉利的名字。神主選中的是德川家康的「康」,與弘法大師的「弘」字。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註定。中曾根康弘連任三屆首相,聯美反蘇,在位時日本成爲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並不比江戶時代的「第一代徵夷大將軍」的德川家康遜色許多。另外,他自東京大學畢業前夕就開始跟隨青松寺的住持坐禪,與佛法有緣。
據他自己形容,在坐禪時,「我感到有一種摸不着、抓不住的氣流,在全身上下不停地流動。就好像是身體下面有一口三千米深的水井。我吸氣,身體下面便升起一股清爽的氣流貫穿我的脊背。我呼氣,那股氣流便又被送回到地下三千米處。參禪,歸根結底是不能用頭腦思考的。當你明白參禪是不可能讓你徹悟的時候,才算是悟了。」
書院
在「日之出山莊」的書院二樓裏,有一間中曾根康弘的書房。書桌正對着窗外。而窗外,一棵枯寂的高樹孤獨地立在那裏。不知道中曾根康弘退隱「日之出山莊」之後,是否也會看着這棵樹,想念那棵樹,那棵成長於首相官邸裏的「浜口巨榧」。
日本第27屆首相浜口雄幸是中曾根康弘的政治偶像。浜口雄幸的《隨感錄》裏有這樣一段話,「從首相官邸的日本間,可以看到花園中央偏東的地方,有一顆巨大的榧樹,如巨人般頂天地裏而默默無聲。每當我因爲處理事務而感覺氣飢神疲,都會推開窗戶眺望此樹,頓覺身心舒暢。」1982年11月26日,中曾根康弘入住首相官邸,同樣是夜夜推窗,「自己居然得以和年少時的偶像、巨人在不同空間時間眺望同一棵樹,不由地更加幹勁十足,一定要爲後世留下偉業。」
或許是豪情退卻,或許是已在任期竭盡全力。在書房旁邊的和室裏,我看到中曾根康弘爲自己的政治生涯寫下的總結。「蚯蚓斷鳴,千丈之井,回頭仰天,白雲悠然。」 就像蚯蚓那樣默默無聲地不斷掘進,希望能以弱小的身軀完成如千丈之井般的壯大事業,當終於卸下重負得以仰面看天,只見白雲悠然,此心無悔。
「蚯蚓斷鳴,千丈之井,回頭仰天,白雲悠然」
在走出「日之出山莊」前,我內心時而激盪時而悵然,也不由地回頭仰天,卻只見白雲悠然。
供稿 莊舟
編輯修改 JST 客觀日本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