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是形容花的顏色;「奇花獨立樹枝頭,玉骨冰肌眼底收」,是描繪花的形態;「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是託物言志、借花喻人。
在日本銀座的松屋百貨裏,Mami Flower Design School舉辦的第20屆花藝展覽,就是透過花之顏色、花之形態、花之語言來表現「日本之美」。
Mami Flower Design School的創始人川崎真美子,是二戰後日本第二位赴美留學的女學生。首位是日本前首相犬養毅的孫女犬養道子。大學畢業後回到日本做過一段時間《產經新聞》的記者,後又於1961年前往美國學習一年的西洋花藝,翌年在東京都大田區開辦學校,成爲西洋花藝在東洋的啓蒙人。
花藝在日本隊形變換壯大隻有50多年的時間,所以與日本三雅道之一的花道相比,沒有家元制,在表現形式上也不受制約和束縛,形式更爲自由活潑。
川崎女士88歲高齡,近年鮮少露面。但她作爲日本女記者的前驅之一,始終是筆者關注的物件。本次能看到她的作品真是喜出望外。她從花之語言出發,以阿倍仲麻呂的《望鄉詩》爲靈感,設計出了三笠山頂皎月圓的場景。
日本在1985年、2003年、2012年都出版過阿倍仲麻呂傳。松田鐵也的《長安之月 寧樂之月 不得歸的仲麻呂》、粂田和夫《天之月船 阿倍仲麻呂傳》、加藤隆三木的《唐風和月 阿倍仲麻呂傳》。書名總與月相關。
阿倍仲麻呂在1300多年前作爲遣唐使,於櫻花盛放之際乘船出發,到達大唐時已是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他以一個外國人的身份考取進士功名,得到唐玄宗賞識,獲賜中國名晁衡,並以詩會友,與李白、王維、儲光羲等人成爲至交。
734年,因爲久別故土,雙親年邁,他提出歸國請求。不想唐玄宗極力挽留,未能成行。752年,日本第11次派出遣唐使來到長安,他再一次提出申請,轉年終於獲批歸國。大唐天子還爲其專門贈詩《送日本使》。好友王維也賦詩《送祕書晁監還日本國》。
再生風波。阿倍仲麻呂所乘之船在途中遭遇風暴,被吹至越南驩州濱海帶。登陸後又慘遇橫禍,全船170多人被殺,只得十幾人突出重圍。噩耗傳至帝都,所有人都以爲阿倍仲麻呂也不幸遇難,李白聽聞後寫下著名的《哭晁卿衡》。「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
輾轉漂泊。阿倍仲麻呂用了兩年時間千辛萬苦的回到長安,看到李白的詩後百感交集,「卅年長安住,歸不到蓬壺。一片望鄉情,盡付水天處。魂兮歸來了,感君痛苦吾。我更爲君哭,不得長安住。」
命運多舛。就在他回長安不久便放大了「安史之亂」,隨玄宗同去川蜀避難。770年,73歲的他在長安逝世,自踏上大唐王土後,54年間望洋興嘆,至死不得重歸日本。夢裏,故園花草應如舊。
川崎真美子的作品
站在川崎女士的花藝作品前,筆者感懷阿倍仲麻呂際遇的同時,也敬服川崎女士的學識造詣與花藝獨到,似乎還窺得了一點她不如歸去的暮年心跡。
如今,她已將西洋花藝在東洋的隊形變換傳播,交給了兩個兒子川崎景太和川崎景介負責。川崎景太就跟筆者介紹說,「其實,日本的三雅道,都是男人的世界。在明治維新之前,香道、花道、茶道都是武士道修行很重要的一部分。」
川崎景太的作品
過去的日本人認爲,只有英勇善戰的人才配得上鮮花。日本茶室裏都有一個「牀之間」,那是茶室裏格局最高的地方。「牀之間」比榻榻米要高出一點,裝飾着掛軸與時令鮮花,必須是一家之長和權貴的客人才可以坐在「牀之間」的前面,從而使得鮮花與強者相得益彰。
明治維新不僅是日本歷史的一大轉折點,也是日本三雅道的一大轉折點,由於教育轉向,人們的傳統意識也發生改變,擺弄鮮花和以茶代客都成爲了女性文化,而男性就只能修建盆景,並且被灌輸了能喝酒才是真漢子的思想。
一場花藝展覽,竟也收穫了這許多新鮮的知識點。思想的觸手伸向了更遠。
供稿 莊舟
編輯修改 JST 客觀日本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