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日本

歌聲裏流淌出的平成世態

2019年10月16日 文化歷史

2019年是日本告別「平成」 {*1}進入「令和」的時代之交。以前媒體往往把平成描繪成失落的時代、停滯的時代。然而,三十年彈指一揮間,厚重的歷史凝結成了瞬間,悠長的歲月在每個人的記憶裏,又能濃縮多長?

日本電視裏有一個節目叫《日本之歌》(日語:「日本のうた」),筆者閒來喜歡聽一聽。這些熟悉的樂曲,往往讓我想起逝去的歲月。有趣的是,這些歌詞不必作任何編輯,連接起來就是對平成時代的一種天然的記錄。

東京塔(筆者攝)

東京塔(筆者攝)

「向右看,那裏是皇宮廣場、國會議事堂、還有東京塔,給今天留一個好印象。這是一個美麗的城市,時代劇演給你我他。我們坐着同一輛公車去遊覽平成,這也是東京,那也是東京,夢幻中的公車女孩」

這首由秋元康作詞,水森英夫作曲的《夢幻公車女孩》{*2},在2006年6月開始在日本流行。歌詞把你帶到了島國最熱鬧的城市——東京。日本人稱這類型歌曲爲「演歌」。演歌配上轟轟烈烈的過門樂曲,唱起來有一種雄宏的獨特的東洋情趣。這種「演歌」很配日本人發明的卡拉OK,偶爾跟同仁朋友們去卡拉OK廳唱歌時,總能激起一種莫名的異國情調。這種感覺剛來日本時很濃,呆久了漸漸地淡泊了下來。但是,電視裏身着公車導遊油臘的歌手,彷彿在介紹東京那熟悉的地方、那懷念的地方、那憧憬的地方。對於熟悉東京的朋友,聽起來一定會有幾分親切。

百合鷗線電車

百合鷗線電車

歌曲繼續操作把我們帶到那一個個曾經惝佯的地方: 「再往前走,那是仲見世街、雷門、花小屋、Broad Way,那天你就坐在後邊的座位。忘了嗎,你曾看着我,會心地一笑。相逢、再見、短暫的留戀。啊,花一樣的東京。一隻手握着小麥克風,夢幻中的公車女孩」。在這裏生活過的人,相信都會有自己的記憶。

東京淺草雷門

東京淺草雷門

歌聲激活了你腦中的細胞,帶你繼續操作旅行:「過橋了,這邊是彩虹橋、大観覧車、海上單軌、還有大江戸熱泉。乘客喜悅的笑臉,給我生活的意義,相逢真是無價之寶。我們坐着同一輛公車,就是一家人。這也是東京,那也是東京,夢幻中的公車女孩」。這樣的歌曲真的很感人。

彩虹大橋

彩虹大橋

曾幾何時,日本經濟泡沫破滅,列島呈現的是一片悲情。那時候連歌曲也都是灰濛濛的。有一首《故鄉》{*3}是這樣沉悶:「理想破滅,疲於奔命,孑然歸去,我懷戀的故鄉。年邁的媽媽,攬我於懷,溫情脈脈,依然如舊; 黃昏小道,扯一片青草作笛,甦醒了遙遠的記憶。遙望流星許個願,閃爍的瞳仁,是我兒童期; 河水汩汩,朝露熠熠,一葉竹舟,載我心漂流。淌着汗水,登上山頂,浮雲的那邊是明天。溫情脈脈,依然如舊」。

對過去的懷舊溢於言表。

結伴上學的小學生們(筆者攝)

結伴上學的小學生們(筆者攝)

以「故鄉」爲題材的演歌,訴說的幾乎都是這種悽楚的懷舊情緒。另一首描寫當紅歌女的《歸故鄉》{*4}是這樣敘述的:「漂流啊漂流,象一顆漂浮的草,我捂着傷口,在熟悉的河裏漂流。歸心似箭卻不能歸,遙遠的故鄉啊,今夜也有出發的火車; 我追尋愛情卻被愛情拋棄,只有借酒澆愁,啊,孱弱的女孩,追憶着過去,那藍色的大海和海邊的小鎮; 寂寞難耐,我心憔悴,強作歡顏,塗脂抹彩,爲人作嫁,何日能歸?何日能歸?」

這其中訴說的何嘗不是整個社會對泡沫鼎盛時期的一種懷舊。

下班高峯東京池袋站某線路月台

下班高峯東京池袋站某線路月台

作爲對泡沫時代的總結,有一首《日本的受薪族》{*5}對產業大軍的生活現狀進行了很忠實的白描: 「過去,有個時代叫泡沫,幹得好,好好幹,總被老闆抽屁股。掙錢了,放大了,公司搬到了繁華的銀座。俺也租間2DK{*6}, 拼命掙那加班費。嗨,泡沫破,削減經費,老闆抽俺肩膀,公司逃到了蒲田,苦了俺,供着分期付款房。嗨,咱們日本的受薪族, 還得往前走啊,往前衝; 那時有多好,喝酒拿收條,不填日期和抬頭,花銷都報銷。嘆如今,路過夢幻的霓虹街,大雨傾盆也不許打的,泥濘檸,路濘檸,溼了公事包。賣不掉的東西呀,一個勁地賣呀賣,社長的訓令呀,長的可以裹那懶媳婦的腿。苦了俺,每天搭那末班車,拖着一雙沉重的腿。嗨,咱們日本的受薪族, 還得往前走啊,往前衝; 我那音癡的女兒,也要學提琴哪,上私塾,學英語,游泳都不誤。太太有閒暇呀,打點小零工,時裝包裹越來越新穎。苦了俺,加班加點做貢獻呀,零花錢卻沒一分。深更半夜回家去呀,只有湯泡飯。嗨,咱們日本的受薪族, 還得往前走啊,往前衝,往前衝!」

這日本的受薪階級,聽起來是不是有一種悲壯的味道。

然而在1990年之前日本經濟的全盛期,日本的演歌並沒有這麼謙虛。平成初期的演歌都是比較高昂的。記得剛進公司工作時,經常被同仁拉去卡拉OK一把。自己是唱不來幾首像樣的曲子,只有拿什麼《北國之春》呀《星空》之類在大陸走紅的歌曲充充數,絕大部分時間是欣賞同仁的歌喉。有一首反映日本生意人的曲子,列數了世界各地的大都會,大意是說:今天還在紐約,明天已飛倫敦,下個月曼谷、香港,這個世界到處有咱大日本的生意人。那種得意張狂之情加上蒸發的酒精,把一張張手舞足蹈的「歌星」的臉燒得通紅。

稍微收斂一點的《To The World》{*7}也是這個味:「香港飛臺北再飛東京, 洛杉磯飛墨西哥,世界盡收咱眼底,世界就在你身旁。從紐約飛倫敦再飛阿姆斯特丹,從曼谷飛東京,世界盡收咱眼底,世界就在你身旁。衝往明天的那些日子,現在都揉在了一起,我們一起去旅行吧,讓我們的眼睛看着遠方,Go!爲了明天,即使失去了的東西,現在也要拿回來。昨天下沉之前,繼續操作向前爬。一覺醒來,是什麼時間?太陽從那邊升起?全球範圍連着飛,不分白晝與黑夜。伸出你的手,讓我們手拉手,在世界上自由地劃一個圈......」。

好一副躊躇滿志,踩世界於腳下的氣概。

東京夜景

東京夜景

俗話說,風水輪流轉。戰後騰飛的日本經濟,在平成年代一直裹足不前。經歷了長達30年的經濟全球化,今天中國特需與奧運會特需又帶來了一線曙光。但願今後在令和時代聽到的是祥和、悅耳的歌聲。

供稿 戴維
編輯修改 JST客觀日本編輯部

{*1} 平成是從1989年到2019年4月的日本國號
{*2}「夢のバスガール」:秋元康作詞,水森英夫作曲,colombia rose 野村未奈演唱
{*3}「故郷」:因幡晃作詞作曲,小林幸子演唱
{*4}「故郷へ」:池田充男作詞、野崎真一作曲,八代亜紀演唱
{*5}「日本のサラリーマン」:馬場真人作詞、金田一郎作曲,イッセー尾形演唱
{*6} 2DK指兩居室帶廚房的房間
{*7}「To The World」:小宮山雄飛作詞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