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短暫來日本的外國遊客說,這個國家特出片兒,隨手一拍就是有情趣的場景。私以爲,這跟日本人很會「演出」有關。
「演出」,在日語裏,除了登臺表演外,還有特殊的劇場效果的意思。加上日本這個國家四季特色鮮明,的確是一個天然的電影設定。
曾經盪舟嵯峨嵐山,在小船快到折返點時,清涼的山風和悠遠的笛聲同時撲面,撩動了衣襟,也撩動了心緒。
人在船上,舉目四顧。一個黑髮女子,坐在右岸突起的亂石上,半閉着眼睛陶器陶器然吹奏橫笛。藍衣綠裙,與左岸嵐山那夏末秋初的青綠斑斕是如此的相近。
流水潺潺,竹林沙沙,彷彿都在同橫笛合奏,就連剛剛還喧囂熱鬧的遊客和小販們的聲音也瞬間消失了。
消失是不可能的。大概大家都同我一樣,爲了更好的聽到這合奏,閉上了嘴,停下了動作,就只是靜靜的企圖抓住這一刻。這一刻歲月長,天地寬,見山不是山。
一曲結束,女子自顧自的提着裙襬離開。那些橋上的衆人啊,甚至連她的身影都沒能瞥見,更至始至終不知道笛聲來自何方。
據船家說,這女子只偶然在週末出現,如果是天氣好的下午,能對着河面吹上一陣子。「大概是住在附近的人吧」。
迤迤然而至,飄飄然而去,這自發性的「演出」啊,哪怕再去多少次京都,都恐難重現這一刻的效果,這戲劇性的效果。山上風吹笙鶴聲,山前人望翠雲屏。
我這一生,怕是都忘不掉那天的風、笛、水、舟、人與心境。
舞伎、藝伎,是永遠令人憧憬的存在。儘管早過了年歲(舞伎在15歲到20歲左右),但硬是厚着臉皮在祇園體驗了一番。選擇服裝時,直覺地挑了一個碧藍碧藍白花開半的西陣錦,工作人員給搭配的是深紅色帶金線豎紋的腰帶,全長有5米多,色彩對比很是強烈。
經歷了水化妝、半假髮、一筆襟足、羽二重後,已經過去1個多小時。在踏上木屐前,還被耳提面令的教育了一番。
「身爲舞伎,外出不可以拿自己的私人行李,不可以在外面進食,不可以購物,不可以攜帶相機手機和錢幣,不可以與男性同行,不可以……」言下之意是,當你穿上了這套行頭,你就必須扮演這個身份,像真正的舞伎一樣約束言行舉止。
一上街,兩側的店家就像見到真正的舞伎一樣,跟我打招呼,彷彿是在溫和的提醒,「你要認真演下去哦」。幾位閒逛着的日本攝影愛好者,也是先來徵得允許,再退開兩步的距離拍攝,拍好後還會鞠躬致謝,以對待真正的舞伎的形式,來配合你的「演出」。
其實,穿着浴衣去參加市町村的鄉土祭,櫻花樹下席地而坐小酌漫談,紅葉勝地買包熱騰騰的炒栗子,每天的餐桌上靈活搭配各色豆皿,飲茶的時候鋪上一方茶巾……這些都是「演出」,是爲了不辜負此時此刻此景所作出的一種與週遭環境、氣氛、人文的互動。
我很樂於在日本這樣一個天然的電影設定裏,成爲一名「羣衆演員」,平靜且豐富。
文圖 莊舟
編輯修改 JST 客觀日本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