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社會 - 農曆十月十日食亥餅，一個來自中國的日本農村習俗

金秋十月是收穫的季節。

在日本，從關東地區北部到東北地區南部農村每年收割完水稻後會在農曆十月十日舉行慶祝豐收的「收穫十日」（日語：刈上げ十日）豐收祭活動，而日本關西地區農村則把十月十日這天的豐收祭稱爲亥子祭。爲了慶祝和感謝今年的豐收並祈禱明年也大豐收，日本很多農村地區這天都要作糯米糕祭祀田神。與農曆二月十日前後迎田神相反，這天是送田神的。

長野縣這天要把稻田中用來嚇唬飛禽的稻草人搬回家，放在自家的院子裏祭祀一下。羣馬縣、埼玉縣等地的孩子們把石頭用稻草綁住一邊走一邊用此來擊打地面，據說，這個風俗是爲滅鼠害而來的。東日本地區有些農村還保留這天不能進蘿蔔地、不能喫蘿蔔的習俗。農曆十月十日與農曆八月十五、農曆九月十三在日本合稱爲「三月見」，（「月見」爲日語賞月的意思），所以這三天還是金秋賞月的好日子，過去人們還根據月亮的陰晴來占卜來年的收成。

農曆十月十日這天一般被稱爲亥月亥日，在中國古代，這天有食用亥餅祛病消災的說法。這個習俗是在一千多年前從中國傳入日本，後成爲日本的風俗習慣一直流傳到今天。

中國的古籍《齊民要術》《雜五行書》中都記錄有十月亥日食亥餅的習俗。其中《雜五行書》中這樣寫道：「十月亥日食餅，令人無病」。《雜五行書》中還說：「又一說雲、豕能生多子、故女人羨之、至十月豕日、獻餅祝之也、愚謂十月亦豕月、故用之、此月此日也、豕每年產十二子、象一年十二月、閏年則十三子產也、豕與豬亥相通而用之者也」。也就是說，由於食用亥餅還寓意像豬一樣可以多產子，所以女子在這天互贈亥餅祝福。

亥，也即豬，十二生肖中最後一位。《爾雅》（釋天）中有：「十一月爲辜」。《清郝懿行義疏》對此句的解釋爲：「辜者，故也。十一月陽生，欲革故取新也。十月建亥，亥者根荄也。至建子之月，而孳孳然生矣」。以陰曆十一月爲子月,十二月爲丑月,一月爲寅月，以此類推，十月爲亥月。而亥日，則不是一個特定的日子。每隔十二天出現一個亥日，由於天干不同，所以亥日一共有五種：乙亥、丁亥、己亥、辛亥、癸亥。而每六十天出現一個天干地支都相同的日子，因此每年有五至六個相同的亥日。每年的第一個亥日在十日前後。今年（2021年）的亥月亥日是農曆十月初九和二十一。

日本江戶時代創業的老字號點心店「笹屋伊織」的亥餅。（圖片出自笹屋伊織官網）

有關農曆十月亥日食亥餅的習俗，日本最早的文獻記錄是大約九世紀～十世紀成書的《藏人式》中所記錄的，《藏人式》這本書現已失傳，但寬弘五年(1008年)左右成書的《政事要略》這本書引用了不少《藏人式》中的内容，所以食亥餅習俗本身應在《藏人式》成書前就傳入日本了。《政事要略》引用《藏人式》的内容中這樣記載着：「初亥日自内藏寮進殿上男女房料餅各一折櫃」。由此可見，十月亥日食亥餅的習俗在「初亥」這天。該書中還記錄着：「又大炊寮出渡糯米、内膳司備調供御」。「大炊寮」是古代日本宮内省管轄的一個部門，主要負責把全國各地納稅的稻米收上來，舂米後再把米分到各官司。「内膳司」是掌管天皇御食的部門，「供御」指天皇的膳食。平安時代（大約754～1185年左右），農曆十月亥日這天，天皇親自作亥餅並賜給臣下共食以乞求無病無災。現代漢語中的「餅」一般是使用小麥粉作的，而上文中寫着「又大炊寮出渡糯米」，由此可見，日本的亥餅是由糯米作成的，所以，用現代漢語的「糯米糕」這個詞來解釋日本的「餅」（餅）也許一般讀者容易理解。

大約十二世紀末成書的《年中行事祕抄》中還有這樣的記錄：「盛朱漆器立紙四枚、居御臺一本上、女房取之、供朝晌、次召藏人所、鐵臼入其上分搗、令爲豬子形、以錦裹之、插於夜御殿帳疊四角」，也就是說，朱漆的盤中放四枚摺疊好的紙放在一張臺上，宮中的宮女早午取盤中的紙盛飯供奉神靈。然後用藏人所的鐵臼分幾次搗米，搗好的米作成豬仔形狀，用錦包裹，晚上，插在天皇御所的四個角。由此可見，不僅食用亥餅可以無病，把亥餅插在住宅的四角還可以辟邪。

鎌倉時代（12～14世紀初）末期成書的《二中歷》中記錄了日本皇宮中的亥餅還需七種粉，即：「亥子餅七種粉、大豆、小豆、大角豆、胡麻、慄、柿、糖」。把這七種粉分別摻進當年收穫的糯米中並模仿豬的形狀和顏色作亥餅。天皇賞賜給臣下亥餅時，根據官職而賞賜的亥餅不同。比如，摻進芝麻的是賞賜給公卿的，摻進小豆的是賞賜給四品殿上人的。

《宇多天皇御記》寬平二年（890年）二月三日的記錄中有：「十月初亥餅等、俗間行來以爲歲事、自今以後、每色弁調宜供奉之」，由此可見，當時的日本不僅宮廷有亥日食亥餅的習俗，民間也有此習俗。

日本的文學作品中有十月亥日婦女互相送亥餅的内容，《源氏物語》中還有十月亥日是吉日，在這天結婚的内容。日本民間後來把這天與豐收祭聯繫在一起，一直流傳到今天。

京都的「護王神社」是再現這一宮廷行事的神社。護王神社的亥子祭是從昭和三十五年（1960年）開始的，整個祭祀活動努力還原平安時代日本宮廷的作法。

京都護王神社境内。（圖片出自護王神社官網）

雖然平安時代的亥子祭是陰曆亥月亥日亥刻（21～23時）舉行，天皇親自搗糯米制作糯米糕與臣下同食，以期無病無災。由於日本在明治維新時期的改歷，現在，護王神社的亥子祭於每年國曆十一月一日舉行。護王神社復原的亥子祭分「本殿之儀」「御舂之儀」「禁裏御玄豬調貢之儀」三部。

「本殿之儀」主要是神職人員獻祝詞的神事活動。「御舂之儀」則是在舞殿作爲一種儀式來做亥餅。由五名身着平安時代裝束的宮女把作糯米糕用的臼、杵等工具還有作糯米糕的材料搬運到天皇面前（天皇由神職人員扮演），天皇一邊唱亥子歌一邊搗糯米。此時，宮女掩口輕聲附和天皇的唱歌。作出來的亥餅先供奉神靈。「禁裏御玄豬調貢之儀」是來朝貢的人們排着隊手提燈籠由護王神社出發穿過京都御所的蛤蚶類御門前往清所門獻上亥餅及祝言。

京都護王神社亥子祭。（圖片出自護王神社官網）

日本相信狛犬（類似中國的石獅）可以辟邪，所以，大多數神社安置了狛犬。京都護王神社祭祀着和氣清麻呂正一位護王大明神。和氣清麻呂是八世紀時日本的貴族，他除了修建了平安京（古代日本的首都），還平定了藤原仲麻呂之亂，但他最大的功績是一個叫道鏡的和尚欲謀篡位時，和氣清麻呂識破其陰謀並使其沒能得逞，但他也因此遭到道鏡的迫害，被流放到今天鹿兒島縣的大隅一帶。在去往大隅的路上，遭道鏡派來的刺客的襲擊，一隻野豬竄出來使和氣清麻呂倖免。所以，京都護王神社沒有安置狛犬，而是安置了狛豬。看來這個神社的確與豬有緣，在這裏繼承還原平安時代的這一習俗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