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疫情影響,日本部分民衆從3月末開始,便自覺不去外面就餐,進入4月以來,日本政府更是將要請餐飲店暫停營業的通知,擴大到全國範圍。很多老店、小店、夫妻店僅關店一週便撐不下去,要麼裁員,要麼轉讓,要麼「頂風」繼續操作營業。畢竟,政府只是要請,並非強制,是否停業全在店主的個人判斷。
話雖如此,截至4月20日,大阪府的熱線就已經接到了640多個舉報電話術,舉報内容的多數是某某餐廳、某某飯店還在營業。
大阪府吹田市的一家西餐廳,只停業一週便面臨破產,店主只好在網站上宣佈恢復營業,此後接連收到各種指責的電話術和郵件,精神上大受打擊。
福岡市南區的一家老店——海鰻黑田屋發生了一起具有時代特色、時期特色的挾持人質案。黑田屋是個四層小樓,從大牟田線大橋站北口一出來就能看見。一樓和二樓是店鋪,三樓和四樓住着店主一家四口。由於經營困難、供食者驟減以及個人終極因數,店裏最近剛剛解僱了一名35歲的男性渡邊。
4月21日早上8點半,店主正在做開店前的準備工作,渡邊就手持尖刀衝上了三樓,挾持店主的兩個女兒,要求跟店主「說說清楚」。經過6個多小時的對峙,警方最終說服了渡邊,店主夫婦及兩個女兒也所幸沒有明顯的外傷。
如果不是疫情導致各地政府要請停業,渡邊大概還有望找到新的工作,然而在看不到前景的現在,孤注一擲鋌而走險,就成了他疲憊生活的選擇。
響應政府要請,自主停業,的確是店主的社會責任,然而店鋪的存亡與生活的維繫也是店主的個人負擔。東京都澀谷的一家頗有格調的烤肉店的門口,放着一張看板,上面寫着「助けてください」。這句話可以是「幫幫我吧」,也可以是「救救我吧」。走過的路過的似乎都面臨兩種選擇,要麼視而不見殘忍拒絕,要麼摘下口罩進去就餐。
種種新聞與見聞,讓筆者不由地擔心起了那家小小的烏冬店,位於池袋亂步路上的「贊岐烏冬」。
店裏的桌子是老式學校食堂那種,長長的三條,一條面牆而坐,兩條大家對着臉排排坐,一個挨着一個。店主兼大廚兼跑堂的都是一位叫河野的70多歲的先生。
河野先生是「烏冬一筋」,年輕時開店一直幹到現在,所以店内依舊保持着開店最初時的風格,非常之昭和,空氣裏流淌的是收音機裏的廣播和演歌。現在在日本還肯聽收音機的人也是不多了。
面是手擀的,根據上面添加的小菜而設定了不同的價格。放牛肉的就是牛肉烏冬,價格最貴,550日元;放熱泉雞蛋的就是溫玉烏冬,500日元;放裙帶菜的就是裙帶菜烏冬,也是500日元。最便宜的是素烏冬,400日元。也可以另外加錢加料。
湯是用片口鰯的小魚乾熬出來的,由瀨戶內海伊吹島上的漁師捕撈後活着送達店裏,再由河野先生一條小魚一條小魚的摘清洗淨,做成魚幹、熬成麪湯。熬湯剩下的魚渣,用手一團,再用油鍋一炸,補鈣最佳,一團只要30日元。
河野先生惜字如金,與客人的問答極爲簡潔,也幾乎不走出那個一字型廚房。看到客人進門,他就點頭示意,說聲「來了啊」,讓客人自己去廚房跟他點餐,同時付款。客人喫完了,也要自己把筷子扔到廢棄物桶裏,把空碗放到指定的地方。他會再次點頭,道一聲「斯密麻森」(譯註:不好意思),就彷彿說了 「阿里嘎到」( 譯註:謝謝)便會輸了一般。
因爲距離立教大學比較近,價格又便宜,所以常有一些外地來的苦寒學生到這裏喫午飯。對於持學生證的大學生,除了牛肉烏冬外全部有折扣。這其中有一個極爲樸素的邏輯,「既然你喫得起550一碗的牛肉烏冬,就算不得窮學生,當然不需要打折了。」
筆者與河野先生,說起來,還是「有過節」的。有一日,筆者點了一碗牛肉烏冬後,又追加了一份牛肉,不料眼饞肚子小,到底是剩下了。改日專門餓着肚子去,誓要喫完一碗牛肉烏冬加牛肉,結果被河野先生不會地拒絕了。「不能加,浪費」。
不剩飯,不浪費錢,是河野先生不容觸犯的底線!
在疫情初期,河野先生的話,似乎多了那麼一點點。看到常客來店,除了一句「來了啊」,還會再加一句,「還在上班嗎」。當聽到肯定的回答時,他會笑一笑,「真挺好」。
這是一個老派男人,能站着就不躺下,停止工作就意味着停止戰鬥。
如今,立教大學都停課閉校近兩個月了,「贊岐烏冬」的近況如何呢?
遠遠的,筆者就看到店門口豎着一塊小白板,不由地心裏一緊,待走近一瞧,又是心頭一熱。
小白板上寫着,「好消息,房東出於好心,疫情期間降低房租,我也想將這份好心與大家分享,每週一全品一律便宜50日元,到6月末爲止。」——好心與善意,形成了一個正面的連鎖反應。
我們都是被迫冬眠的小獸,待到天下大安,還是要走出巢穴,大喫四方的。
供稿: 莊舟
編輯修改 JST 客觀日本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