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社會 - 日本的熱泉歷史與文化（三）：日本的熱泉文化和入浴特色

1868年的「明治維新」，標誌着武士政府（德川幕府）統治下的江戶時代（1603年～1867年）的結束和西式文化的引入，此前沒有熱泉的地區，爲了吸引遊客和泡熱泉的客人，也開始透過鑽井挖掘熱泉。當時，只要有財力的開發商願意，透過地質調查挖掘後就能成功得到熱泉。因此，明治時代（1868年～1912年）以後，日本的熱泉文化和入浴文化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不過，還是有一些特色被保留下來成爲日本熱泉文化的基本框架，時至今日仍然可以感受到。此次想爲大家介紹三個主要特色。

第一是熱泉信仰。熱泉資源本來並不是人類創造的，而是地球的產物。因此，在人工挖掘熱泉之前，日本人一直將熱泉帶來的喜悅和療效視爲「上天的恩賜」，對此抱有感激之情並非常珍惜。

日本的熱泉文化是建立在對自然（上天，爲地上帶來熱泉）的敬畏和對恩賜的感激之上的。日本人自古就養成了對自然的信仰，相信自然界的所有事物中都存在精靈或神靈。日本人認爲熱泉受「熱泉（湯）神」守護，因此在熱泉地的泉源（湯源）附近建造了供奉熱泉（湯）神的神社。

上次介紹的奈良時代的地方志《出雲國風土記》中就已經記載過供奉島根縣玉造熱泉的熱泉（湯）神的神社「玉作湯社」。玉作湯神社目前仍在熱泉街上。從10世紀初的平安時代朝廷記錄的全國神社一覽《延喜式神名帳》中可以應答當時全國有10座熱泉神社，包括「湯神社」和「湯泉神社」等。

《延喜式神名帳》中記載的櫪木縣那須湯本熱泉的熱泉神社（供圖：石川理夫）

這種對自然和熱泉的信仰並不僅僅存在於日本。例如，公元前歐洲的原住民凱爾特人（Celt）也認爲自然界的所有事物中都存在神靈。凱爾特人尤其崇拜覆蓋整個歐洲的茂密森林和橡樹、屹立的山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水以及從大地中湧出的熱泉和湧泉。熱泉和湧泉被認爲是女神居住的聖地，很多出土文物都表明曾經在這些地方供奉過供品。

第二是6世紀上半葉佛教傳入日本後對熱泉文化產生的深遠影響。

尤其是「爲衆生解除疾苦的藥師如來佛」，由於與有望治癒疾病的熱泉效果相通，因此與前面提到的熱泉神一樣，也被賦予了守護熱泉的職責。所以，熱泉地除熱泉神社外還會建造供奉藥師如來的熱泉寺和藥師堂。日本的熱泉信仰除了對自然的信仰外，還得到了佛教的支撐。

岐阜縣下呂熱泉的熱泉寺（供圖：石川理夫）

佛教的影響不僅限於此。包括泡熱泉在内，佛教對日本整體的入浴文化都產生了影響。具有象徵性的簡潔教典是《佛說溫室洗浴衆僧經》，它被收錄於奈良東大寺正倉院的文書中。該教典介紹了入浴和溫浴的好處及禮儀，不僅是在佛教寺院的澡堂、溫室或浴室作爲僧侶修行的一部分所要遵守的準則，而且也稱爲普通人入浴時也要遵守的準則。根據要求，男女入浴時都要穿「内衣（湯帷子）」（也就是後來的浴衣），禁止裸體入浴。

隨着時代的推移，入浴時穿的内衣和湯帷子逐漸簡化。男性用「湯褌」，女性用「腰卷」遮住下半身即可。對於簡化後的穿着，有人可能會對女性不遮擋胸部（乳房）感到奇怪。一般來說，入浴習俗是由當地的宗教、信仰、社會規範以及身體和性意識決定的。可能是因爲與歐美相比，在日本和亞太地區，女性的胸部通常被視爲母性的象徵，而非性凝視的物件的緣故。

江戶時代在有馬熱泉穿着規定衣物混浴的圖片（圖片取自《滑稽有馬紀行》）

像現在這樣無論男女只需帶一條毛巾就可以入浴的習俗是從1800年前後的江戶時代後期開始的。這一時期，以參拜寺院和神社及「湯治」（熱泉療養）爲名目的旅行變得流行起來，消費社會日趨成熟，人們的心情變得開放和放鬆。入浴習俗被認爲反映了這樣的社會狀況。

不過，現在的日本人都很少有人知道歷史上曾有一千多年的時間，無論在熱泉地的浴場還是在街上的澡堂，人們都是穿着某種遮身衣物而非全裸入浴的。

關於日本的熱泉入浴，連海外遊客也知道，在某些地方鄉村的「祕湯（祕密熱泉）」式熱泉和熱泉療養客人較多的湯治場所，現在仍然有裸體的男女混浴存在。不過，這並不是因爲保留了傳統習俗。如上所述，即便是男女混浴的浴場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是穿着某種衣物入浴的。另外，在江戶時代，道後熱泉、城崎熱泉（兵庫縣）、山中熱泉和山代熱泉（石川縣）等很多著名的熱泉地都是男女分開入浴的。男女混浴並不常見。

到了明治時代，因爲在意西方國家的看法，政府在浴場規則中提出了「禁止混浴和裸體」等。但在地方鄉村的熱泉地有很多需要有護理人員陪同入浴的熱泉療養客人，入浴規則由當地自主判斷，因此混浴被保留了下來。

第三，對熱泉資源的地區目前仍然保持着共管和利用的模式。

正如第一條所述，熱泉資源是地球的產物、上天的恩賜，不是人類努力創造的，本來就不歸任何人所有。因此，與地區社會生活不可或缺的水利和山林一樣，很早以前就養成了由村或區等地區整體對熱泉資源進行管理、營運並共同利用的社會習俗，而不是歸個人私有。這與近年來在全球被重新評價的「公地（Commons）」概念相似。

因此，入浴的場所也建立了由地區整體進行管理營運和共同利用的浴場。受明治時代以後西方社會的「共同和統合」概念進入日本的影響，這些浴場被稱爲共同浴場或者共同湯。在此之前，由於村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山林、水資源、進行祭祀的社堂和熱泉資源等歸整個村莊「惣有（所有）」，因此稱爲「惣（＝總）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