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用這麼一句話來總結氣味在生活中的重要性——氣味擁有比語言、情緒表達、情緒或是意志力更加強有力的說服力。氣味的說服力很難被消除,它就像呼吸一樣進入我們的肺部,填滿我們的身體,並完全滲透其中,沒有任何迂迴的餘地。
在異國他鄉,讓人煎熬的事情之一就是那些不能唾手可得的家鄉料理。夜深人靜,當思鄉之情湧上心頭,嗅覺便拼出所有戰鬥值,在縹緲的虛幻中「營造」出各種鄉味來安撫大腦中樞。一根油條、一碗麻辣燙、一段辣鴨脖……閉上眼睛就是讓我們魂牽夢繞的故鄉世界。
日本人的高壽離不開飲食文化,可惜一日三餐清淡的日式料理,對於我這種北方人來講,雖然談不上如同嚼蠟,卻也着實讓人覺得美中不足。時不時地也弄一弄雞蛋餅、小米粥之類的,無奈沒有共同文化背景的家人們很是不習慣。女兒甚至對着我端出來的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說:「媽媽這個沒有味道哦,你是不是忘記加鹽了」?
對於他們來講,小米粥是一種料理。然對於我,則是情懷。
按捺不住對鄉味的渴望,於是拿起揹包,以新大久保爲目的地,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日歸「旅行」。決定去買一些中式調味料以及食品。
對於生活在東京圈内的華人來講,新大久保這個地名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曾幾何時,這裏與池袋齊肩被稱爲東京的大小唐人街。從新大久保車站出來,就是一條中心街道。與大約兩百米之遙的大久保車站相連。左右分佈着大大小小的店鋪,覆蓋了衣食住行等各方面。因爲居住在這裏的華人也比較多,這裏分佈着多家中華物產店,只要來到這裏,喫喝玩樂外加柴米油鹽那可是應有盡有的。
自從卸去學生的頭銜之後就遠離了新大久保,之後也是很少有機會能故地重遊。所以去的那天居然還有點小興奮。
從現在的家乘坐山手線可以直線到達,二十多分鐘的乘車時間。新大久保車站不是很大,只有一個出站口。多年不來,發現站内加設了電梯,便所也翻新了。因爲這邊住的外國人很多,還記得當時總有人拎着龐大的行李箱爬上爬下,甚是費力。
出了站口,瞬息間,摻雜着各國語言的異文化氣息就迎面撲來。中文和韓語居多,略有聲調的東南亞語言也零零散散地飄入耳内。放眼望去,幾乎沒有歐美人的身影,彷彿置身於一個濃縮的亞洲板塊。
憑着記憶找到了之前總去光顧的中華物產店。入口有點狹窄,但是裏面卻藏滿了家鄉味道。商品根據種類分爲三個樓層,冷凍食品的樓層很是受歡迎。畢竟來一趟不容易,要多買一些能存放得住的東西才行。諸如生煎包、油條、酸菜等商品都是冷凍製品,在日本能方便地買到也算是奢侈了。不過最近隨着在日華人的增加,商店增加了當地華人自己製作的熟食製品。
自己突然有種劉姥姥進入大觀園的感覺,貪婪的目光掃過每一件商品。最終,一個揹包外加一枚購物袋被塞得鼓鼓的,即便如此依然留下了不少不甘心與不捨。爲了有儀式感,我還特意用微信付了款。其實不光是中華物產店,日本當地的很多店鋪包括超級市場還有一些較大的百貨商店都已經開始導入了微信、給付寶等數位給付功能。
同一條大街,朝着反方向走去,則又是另一片天地。說這片區域的「東道主」是韓國的物產店和料理店一點也不爲過。標誌性的韓國花美男照片,讓口水腺分泌加速的韓國料理牌匾,頓時有種身置於首爾南大門的恍惚感。
一家物產店的門口正在促銷「辛拉麪」。配套賣的是韓劇裏必會出現的煮麪鍋。雖然很是想買一口帶回家,體驗一把用鍋蓋喫拉麪的「異國風情」,無奈已經沒有餘力只好作罷。
沒忍住紫菜卷散發出的陣陣芝麻油香味的「勾引」,我被雙腳「帶」進了店裏。空間很大,琳琅滿目的商品瞬間又讓我看了看已經鼓鼓的揹包還有沒有空間能再塞下點什麼。從未見過的泡菜和小菜精緻地擺放在那裏,嗅覺和視覺的雙重衝擊,讓我的購物筐不斷地充實再充實。
找到學生時代總會和朋友來光顧的一家韓國料理攤前坐下。馬鈴薯鍋是他們家的主打,十多年如一日的味道,不禁讓我回憶起了很多往事。從鍋蓋的縫隙中飄出來的嫋嫋香氣,彷彿在挑逗着我的味蕾,吞嚥了無數次的口水後終於等到可以開喫的火候,盤腿而坐不顧矜持地啃了起來。
店内很韓式。因爲知名度很高,不光是韓國人,像我一樣的華人以及當地的很多日本人也都是常客。
酒足飯飽,決定順着這條路走着去新宿車站。新宿是東京都内較大的車站之一,也是各國文化的交匯地。途經了著名的歌舞伎町,與以往相比,歌舞伎町更加地多元化了。如果說,多年以來它以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爲「本色」的話,如今則是網紅打卡點,甚至是日本文化的一個側面,它最有資格展示新宿的多面性以及年輕文化的特質。
拎着滿載而歸的「戰利品」,登上山手線後,長吁了一口氣。數小時的時間裏,接受了中韓日濃厚文化氣息的洗禮,雖有些疲憊但也充實。
雖然日本經歷了2008年經濟危機,2011年的大地面震動,還有最近的新冠電腦病毒,但是居留在日本的外國人人口一直是呈擧升趨勢的。
在日外國人中,年輕人佔多數(圖片出自Mizuho綜合研究2020.9.9的報告)
2008年,當時的福田内閣總理提出了「留學生30萬人計劃」,希望到2020年,將留學生的人數從當時的12萬人次增加到30萬人次。其實這個計劃在2018年的時候,就基本實施,那一年留學生人數超過了29萬人次。這個政策誕生的背景,就是日本社會的老齡化。如何能獲得更多的優秀年輕人,對於日本政府來講,是一個重要的課題。
調查表明其中來自中國的留學生佔總人數的40%,其次是越南、尼泊爾、韓國,來自亞洲國家的留學生佔了主流。這也是爲什麼,類似新大久保這樣的外國文化據點變得更加有朝氣的終極因數之一。
經歷了東日本大地面震動的慘烈,再加上東京爲迎接奧運會,各種復興工事以及場館建設的人手變得不足,本國的勞動力市場出現了很大的缺口。爲此,日本政府又先後設立了「技能實習生」和「特定技能一號、二號」等在留資格,力圖讓更多的勞動力湧入本國。除此之外,爲獲得更多的外國人才,放寬了很多簽證條件,以求緩解本國的人才資源緊張問題。
外國人多了,少不了社會以及文化上的摩擦。之前早稻田大學日本語教育研究科的宮崎裏司教授在其講座上有提到過「NIMBY(Not In My BackYard)」問題。簡單來講就是有些日本的當地居民,雖然接受以外國人爲物件的居住地以及餐飲娛樂設施,但是反對在自己的居住區域附近出現這種情況。這種文化上的對立,作爲社會學的一個很具有代表性的現象,其實在每個國家中都有體現。
如何對外國人進行日語教育或者是輸入日本文化概念,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筆者在平時除了做商務翻譯以外,也有機會教外國人學習日語。我一直覺得教日語不光是簡單地將一門語言傳授給對方,同樣還要將社會、文化等很多種元素融合進語言這個媒介,讓對方得到更廣範圍的知識。
與此同時,我也並不完全贊成「入鄉隨俗」這個理念。縱然是個美德,但我覺得,針對一名外國人來講,包括自己在内,保持自己的些許文化根基還是很重要的。如何能在異國他鄉更好地融入社會,更舒適地生活,是一個需要考慮自己言行舉止的不斷演化程序。
另一方面,現在很多專家,更致力於針對一小部分自己國民思想上的改革,如何與外國人共榮互惠,這也是今後對日本這個國家的一個考驗和課題……
思緒被電車内廣播的聲音打斷,我也到了下車的時間。
背起重重的行囊,臉上則是心滿意足的微笑。春風習習,希望明天會更好。
供稿:安寧
編輯修改:JST客觀日本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