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社會 - 江湖與世間，共同構成了福岡不可思議的人氣

福岡，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在日本有「修羅之國」的別稱。

「修羅之國」，是漫畫《北斗神拳》裏虛構的國家，男醜女美，男子12歲到15歲之間，必須死鬥100次才能通關，因此男子的生存率爲1%。日本人把福岡認作「修羅之國」，正是因爲這片土地上自成一個江湖。

到目前爲止，被日本警方定義爲高危險組織並登記在冊的幫派共有22個，其中，有5個都盤踞在福岡，分別是涉嫌槍擊警察、襲擊企業的「工藤會」，常年處於武力對抗狀態的「道仁會」和「誠道會」，以及「太州會」和「福博會」。毫無疑問，福岡就是全日本幫派勢力最爲集中的地方。

圖片出自福岡縣警的官網

普通人恐怕一輩子都沒有見過手榴彈，但是福岡呢，似乎很多見，以至於當地警方專門成立了一個手榴彈有獎舉報熱線。得知有人私藏或攜帶手榴彈，可以撥打熱線提供線索，警方每繳獲1枚手榴彈，舉報人便可獲得10萬日元的獎金。

1枚就是10萬，多繳多得，而且實名匿名不限。2013年5月，福岡縣還專門制定了一條新條例，「不允許扔手榴彈，就是仿造品也不行」。這說明，幫派鬥爭中，手榴彈已經作爲常規武器出現，甚至有爲了震懾敵意方而仿造的「迷惑彈」。是不是有些魔幻？

然而，正是這樣一個「修羅之國」，在英國《MONOCLE》雜誌每年發表的全球最適宜居住的25個城市裏，始終排名前十，2016年的名次甚至趕超了東京與京都，並且還是全日本唯一一個入選亞洲十大屋臺都市的地方。

所謂屋臺，就是我們熟悉的大排檔。日本的屋臺始於江戶時代，儘管北海道、青森縣、巖手縣、宮城縣、秋田縣、山形縣、福島縣、栃木縣也還有幾家屋臺，但全縣的加起來也不過兩位數，秋田縣與福島縣則是個位數。

福岡市，正成爲日本屋臺文化最後的防線，有100多家，同時也是全日本唯一一個有屋臺相關條例的城市，《福岡市屋臺基本條例》於2013年9月1日起生效。這裏所說的屋臺，跟傳統節日、賞櫻期間出現的那種小喫攤不同，區別在於有沒有棚架，棚架下有沒有座位。

你有故事我有酒，在壁壘森嚴的日本社會構成中，屋臺是人際關係的潤滑油，只要一頭鑽進了屋臺，雖然地方窄了，但心卻寬了，不管是當地人、外地人還是外國人，肩並肩地圍坐在一起，中間的大鍋裏冒着熱氣，關東煮在咕嘟咕嘟，雞肉串在炭火上滴落一粒油脂，呲的一聲肉香四溢。有人哭了，有人笑了，有人醉了……

這夜晚街邊的人間煙霧火，飲食百味，是福岡幾代人共同抗爭的成果。據屋臺丸良的老闆介紹說，上世紀60年代，福岡有400多家屋臺，但戰後的經濟隊形變換，讓家家都有了小汽車，爲了道路暢通，政府開始管控屋臺，再加上現代人要過都市生活，對於噪音、廢棄物的容忍度越來越低，要不是當時（福岡的屋臺主們）比較團結，迅速成立了工會，早就跟其他城市一樣，沒了屋臺了。

福岡的觀光資源本不豐富，依託地緣優勢，近年來，韓國、中國、歐美的觀光郵輪靠港，帶來一批又一批的海外來客，獨特的屋臺文化，提升了這個城市的知名度與好感度。僅2011年10月12日到20日這一週，屋臺利用人數就超過了115萬6500人，按照單價1500日元計算，消費總額高達17.3億日元。

市政府也如夢初醒，從 2016年9月開始，重新發放屋臺執照。距離上一次發放執照，相隔了數十年之久。根據福岡市的公示，17年新增屋臺23家，18年新增21家，19年新增20家，截至2021年1月1日，全市共有101家。

不同的屋主與不同的常客，構成了一個又一個不同氛圍的空間，是屋臺文化獨有的魅力特徵。福岡的屋臺，主要集中在中洲、天神、長浜這三處，沿着那珂川分佈，一般是帶着兩個軲轆的活動房屋，需要每天在開張前，從車庫牽引到指定的地方，結束後，再牽引回車庫寄存。這樣的屋臺文化還爲福岡提供了很多特色工種，比如專門拉屋臺的人力車伕，再比如專門製作屋臺的木工匠人等。

傍晚出現，凌晨消失，只在時間限定内出現的屋臺，是福岡不可切離的生活地景。每個屋臺都有指定的開張地點，下午5點後可以設置，凌晨4點前必須撤收，並做好地面清潔工作。市裏負責提供電力與上下水道，還有專門阻止食用油、殘渣剩飯等直接流入下水道的隔離設備，食品廢棄物也有指定的單位來回收。

屋臺也在跟着城市演化，比如把料理的照片和單價都掛在外面，讓路過的人一眼就能看見，比如靈活使用推特和照片牆，除了傳統的烤串、關東煮、拉麪、一品料理外，還出現了許多新穎的咖啡屋、法餐、英菜。

久保田先生的屋臺，就提供的是英國菜式。他曾留學英國，在多家帶星的餐廳實習過，回國後開了一家西餐廳。當得知福岡又允許新的屋臺開張，他經過筆試、書面審覈、面試這三道關，終於爭取到了執照。

在各種日式提燈和傳統暖簾的屋臺中，菅原先生的咖啡屋，是那麼的時尚，透亮的玻璃，木製的地板和天花板，每晚固定出現在天神的日本銀行福岡支店前，據說他的咖啡屋，組裝一次就要3個小時，沒有極大的熱情與決心，是無法日日堅持的。菅原先生從小就生活在有屋臺文化的福岡，很嚮往這種沒有退休年齡的工作，在臨近50歲，告別了西裝筆挺的金融業，換上了圍裙，他「出臺」了。

有40多年曆史的屋臺長濱的女將說，「屋臺全靠人情支撐，人與人的交流接觸，是屋臺最大的魅力。只要自己體力還允許，就會支援下去，不讓長濱的火滅了。」是的，人，才是屋臺的基礎，支援屋臺的，是人們真摯的感情。

橫濱市公文國際學園的15名高中生，在2019年9月的修學旅行中，第一次體驗到福岡的屋臺文化，每次回憶起在小屋裏的交流，就覺得內心溫暖。就在去年，疫情較爲嚴峻的3月，他們得知福岡的屋臺全部被迫停業後，用了2個月的時間，開設了支援網站，寫下了自己對屋臺的特殊感情，也吸引了很多利用過屋臺的人，在網站上留下溫暖的關懷與鼓勵的話語，有的來自北海道，有的來自沖繩，還有的來自海外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