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心靈的故鄉京都、日本文化的發源地奈良、日本熱泉之鄉大分、日本臨海古都鎌倉、日本最強武士的故鄉鹿兒島,明治維新胎動之地山口縣萩市……
這些城市作爲觀光地已然聲名遠播,即便是還沒有到過日本的國人,相信也都有所耳聞。此外還有日本最好逛的小城十選,日本的文化小鎮十選,最適合一日遊的十大日本城市之類的排名。
在筆者心中有個地方,它叫大磯(日文:大磯),依山抱海,卻從未入選任何排行榜,就位於神奈川縣的南部,從東京都内出發乘坐JR高崎線,甚至不需要換車。
大磯曾發行過系列明信片,印有「大磯八景」,即高麗寺晚鐘、小余綾晴嵐、照崎歸帆、化妝坂夜雨、急浪橋夕照、鴫立澤秋月、唐原落雁、富士山慕雪。非一年四季不能看盡,即便是一年四季,稍稍錯了時機與天候,也是八景不得盡全的。
大磯站
或許是與八有緣吧,此地曾有過八位首相的別墅,分別是伊藤博文、山縣有朋、大隈重信、西園寺公望、寺内正毅、原敬、加藤高明、吉田茂。
在鎌倉時代,大磯是鎌倉到京都的往來必經之地,發揮了貨棧的作用。因爲宿場傳馬制度的設立,江戶時代作爲驛站旅館和貨棧越發繁榮。明治18(1885)年,大磯出現了日本第一個海水浴場。1896年,伊藤博文在此設計建造了別墅滄浪閣(目前正在全面開墾中,預計於2024年公開),此後明治財、政兩界人士的別墅雲集於此,於1907年達到了巔峯,有108棟之多。
據當地村民們回憶,山縣有朋從別墅出來散步時,後面有保鏢跟隨。陸奧宗光出門時,手裏拿着一支藏有日本刀的手杖。伊藤博文則是隨便披了件衣服就一個人出來晃盪,看到農夫跟農夫講話,看到漁夫跟漁夫網路聊天系統,鄉里鄉親都管他叫「大將」。論男兒胸懷,伊藤博文當是高於山縣有朋和陸奧宗光的。
伊藤博文大概是把這裏當作了第二故鄉的。大磯鄉土資料館有記錄顯示,大磯小學搬遷,他捐贈了500日元(約相當於現在的800萬日元),並且親自去拜訪當地名士,呼籲大家捐款。他還爲大磯小學的全體兒童開了賬戶,一人一個存摺,每個存摺裏有10錢(約相當於現在的1500日元),鼓勵大家養成存款的習慣。
七賢堂,由佐藤榮作題字。細看「堂」字多出一點,是何講究?
滄浪閣之名取自楚辭裏的《漁夫》:「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伊藤博文在滄浪閣的院落裏,爲三條實美、岩倉具視、大久保利通、木戶孝允立了一個合祀的祠堂,名曰「四賢堂」,堂内東西兩壁掛着四位賢能的畫像,每日在此冥想片刻。
在其去世後,夫人梅子把他的畫像也掛入其中,更名「五賢堂」。後來「五賢堂」被遷入了吉田茂的別墅中,在四朝(孝明、明治、大正、昭和)元老西園寺公望去世後,吉田茂將西園寺公望的畫像掛入「五賢堂」,每日祭拜。
待到吉田茂去世,畫像也被後人納入其中,遂更名「七賢堂」。「七賢堂」每年對外公開三天——吉田茂的生日並前後各一日,即9月21日、22日、23日。
吉田茂等身大銅像,身高1米55。
作爲二戰結束後的第一任首相,吉田茂是個頗具爭議的人物。在私生活上,他極盡奢華,無論是雪茄還是私家車都偏好世界一流品牌,這些與他長年的外交官生活相關。在作風上,他又保留了明治時代政治家的氣質,尊重議會卻又罵議員「八格牙路」,愛在報紙上談論國政卻又用水潑過攝影記者。據聞,在他任首相期間,日本政壇沒有發生過貪污案。也是他將戰敗後的日本重新包裝,以「雖敗猶勝」的思想主導了跟美國佔領軍的全盤交涉。
自1954年宣佈内閣總辭職,親自結束長期政權後,吉田茂就搬回大磯的別墅居住,直至1967年去世。說來,與其他七位首相不同,吉田茂的別墅並非起功成名就後建立,而是養父吉田健三的舊邸。
別墅的兜門,吉田茂爲紀念《舊金山條約》的簽訂而增設。
吉田茂原是武士竹内綱的五子,竹内綱被捕入獄後,至交好友吉田健三將茂收做養子,視如己出。生父出獄後,曾把名爲「兼定」的祖傳長刀贈與吉田茂。據豬木正道在《評傳吉田茂》裏記述,由於痔瘡發作,吉田茂在婚禮當天沒有出現,是這把長刀代替他跟妻子舉行的儀式。
即便對外宣稱「退隱大磯」,吉田茂依舊是政壇的幕後巨擘。小書房裏的那部黑色電話術,沒有撥號功能,拿起麥克風就直通日本首相官邸。各屆外務大臣、首相一遇到難題,也都喜歡跑到大磯跟他討教。這種行為在當時被叫做「大磯參勤」。
2樓和室裏掛着吉田茂前往美國簽訂《舊金山條約》前寫下了心境,「唯奉命使萬里外 邦家盛衰聚一身」,落款是其雅號「素淮」。
在1964年11月的宮中園遊會上,昭和天皇曾問吉田茂,「大磯那裏比較暖和吧」,吉田茂回答,「大磯是挺暖和的,就是我懷裏冷啊(意指囊中羞澀)」,爆笑全場。
1967年10月19日,身患心肌梗塞的吉田茂在病牀上唸叨,我想看看富士山。於是他的三女兒,也就是麻生太郎的母親扶他坐在椅子上,89歲的老人就這樣整日癡迷地望着富士山,情緒表達如山嶽一般莊嚴不變。第二天,這個要讓日本戰後「雖敗猶勝」的男人,在沒有一位親人在場的情況下,不留一句遺言地離開了世間。
會客用的「金之間」。
臥室兼書房的「銀之間」,據說生前只許幾人出入。
即使在他去世後,大磯的別墅依舊是日本的政治舞臺,時任日本首相的大平正芳與美國第三十九任總統吉米·卡特的日美會談就在這裏進行。2009年3月,別墅因爲終極因數不明的火災部分燒燬,其外孫麻生太郎認爲沒有重建的必要,是大磯與神奈川縣共同出資,加上社會各界的捐款得以復刻重建。2017年10月,時任日本外務大臣的河野太郎還在這裏設晚宴款待了密克羅尼西亞聯邦的總統。
吉田茂去世多年,這裏依舊是日本的政治舞臺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在沒有各國遊客紛來沓至的這段特殊的時期裏,在趁其還沒有成爲著名的觀光小鎮前,不妨拿出一天時間,到大磯漫步懷古。如若給它首碼一個觀光推介的話,那就是「八位日本首相愛過的地方」。
園中忽見鹿,不知向何處。
文 莊舟
編輯修改 JST客觀日本編輯部